说完,楚知县就笑了:“你只晓得她们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可你不晓得,我这心里也有许多屈辱,她嫁妆丰厚,她持家有道,我就要被人嘲讽,说我不过是靠妻子的嫁妆才能继续读书。还有人笑话我,说我一个读书人,却娶了没爹没娘,连叔叔都只是一个管家的女人。”
“爹爹苦啊,别人问我,你娶妻没有,我能和他说,我的岳父,不过是知府衙门里的衙役,我的小舅子,已经在知府衙门做事了?我是要做官的人,怎能有这样的亲戚。”邝大人也在那高声喊着。
“那你们当初可以不娶。”于玉兰冷冷地说着,楚知县长叹一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已经定了,哪是我想说不娶就能不娶的。”
“窝囊废罢了。”于玉兰再次冷笑,邝大人却不去管于玉兰的嘲讽,只看着素巧:“巧儿,你心疼爹爹,你去死好不好,你死了,爹爹的所有事情都能解决,你死了,那……”
“不好!”素巧只回答了这两个字,接着素巧就道:“我为什么要去死?我费了那么多力气,才有了今日的平静日子,你只晓得自己苦,你只想让我去死,可是你不晓得,我在乡下时候过得有多苦。每回你写信回来,我都想问问,我的父亲,会不会问候我,可是你的信上,永远都不会问候我。你会说,弟弟已经长大了,还说,会让祖母去京城,和你住上一段时日。可你,永远都不会记得我。”
“我有……”邝大人下意识地想要辩解,素巧又笑了:“是啊,你想说,你有一个家,在那个家里,你享着天伦之乐,你和你后娶的妻子,是一对好父母,你们过得那么地好,怎么会想起我呢?”
素巧说完顿了顿,缓缓地说出后面一句:“况且,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累赘,只是一个耻辱,唯独不是你的女儿。”
苏度听出素巧话中的伤悲,上前一步想要安慰素巧,邝大人听着素巧这句话,突然笑了:“你既然晓得,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巧儿,你死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到时候,你娘会给你做一个很好的灵堂,你的弟弟妹妹们都会为你服丧。”
“无耻!”苏度目瞪口呆,只能说出这两个字,邝大人已经冷笑:“什么叫无耻?她是我生的,我养大了她,她的命都是我给的,我现在收回她这条命,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巧儿快跑!”万德全觉得邝大人已经疯了,上前拦住邝大人,邝大人伸手推万德全一把:“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来我面前要强。”
“我曾称呼你为姐夫,也曾抱过刚出生的巧儿。”万德全的话让邝大人放声大笑,等到笑声一停,邝大人的声音就变得冰冷:“巧儿啊巧儿,你今儿就算不死,但你觉得,你能保住你的舅舅,保住你的外祖母?巧儿,你能躲进英国公府,你能什么都不管,但他们呢?这个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邝大人所能威胁的,也就是万德全这家人,这是万德全晓得的事实,但万德全还是对素巧摇头:“你不要听他说的,巧儿,做人,最要紧的是良心。”
良心二字让邝大人冷笑:“良心?良心吗?阿全,我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小,岳父大人那时候,可从来都说,做公的人,最不能要的就是良心,若有了良心,许多时候,就会……”就会什么呢?邝大人没有说下去,而万德全已经笑了:“是,那时候,父亲确实这样对我说过,但现在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姐夫,我的良心,已经找回来了。”
禅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邝大人冷笑一声:“那我不管这些,横竖,这会儿,巧儿,你去死吧。”
“我们走吧。”素巧没有看邝大人,而是看向于玉兰,于玉兰也点头:“是,谁要听这些人在这里说些胡言乱语,我们走吧。”
“去哪儿?”苏度疑惑地问,素巧笑得动人:“自然是去打官司。”
打官司,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知县猛地抬头,素巧已经看着楚知县缓缓地道:“去打这一场,丈夫毒杀妻子,还要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的官司。”
“你住口!”邝大人高喊一声,素巧抬头看向他:“你害怕了,告诉我,你为什么害怕?”
为什么害怕?邝大人当然晓得自己为什么害怕,但邝大人却不能对素巧说出来,邝大人只是轻声道:“这世上,没有女儿告父亲的道理。”
“但有小舅子告姐夫的道理。”素巧缓缓地说着,还对邝大人展露一个灿烂笑容。
“你,你……”邝大人真没想到,素巧真得会破釜沉舟,把这所有的事实都给说出来,于是邝大人伸手捂住心口,指着素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走吧。”素巧没有看邝大人一眼,牵住了于玉兰的手,苏度看向素巧,原来,素巧从不需要别人帮助,她从一开始,就有了主意。
“不准走!”邝大人上前拦住素巧,素巧看向他:“你能在今日,把在场所有的人都灭口吗?”
不能,邝大人的脸色煞白,光一个苏度,邝大人就灭不了他的口,而苏度已经往前走了一步:“邝大人,我们做官,是要求一个是非黑白的。”
求一个是非黑白,邝大人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楚知县已经冷笑:“好,上公堂就上公堂,有人证物证,我就不信,你能把这案子,回转过来。”
人证物证?素巧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这抹笑,看得楚知县心惊,但到了这个时候,楚知县已经没有回转余地了,于玉兰和素巧手拉手走了出去,楚知县和邝大人急急地追着她们出去,苏度和万德全也跟着出去。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禅房,顿时陷入冷清,宋五太太这才从幔帐后面走出来,不等宋五太太说话,耳边就传来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