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恭喜？”邱管家反问，万德全淡淡一笑：“你的主人恨我外甥女恨得要死，我外甥女这会儿背了这么大个罪名，你的主人必定十分欢喜。”

这话一说出口，邱管家越发沉默了，万德全晓得邱管家为何沉默，依旧自顾自地道：“只是呢，这报仇报仇，总要报到真正的仇人才好。这会儿，你主人的仇是报了，可你侄女的仇呢，谁来报？”

“也是我侄女……”邱管家说出这句话，就看到万德全面上现出一抹嘲讽，接着万德全笑了：“以后害了你侄女的人高官厚禄，妻娇妾美，你的侄女呢，棺木只能暂时放在庵堂，什么时候被送回夫家安葬都不晓得。你们呢，却还要捧着那个人，至于你侄女的孩子，天长日久，有了继母，也不晓得……”

“住口！”邱管家当然晓得万德全说的，有一多半是真的，但因为这一多半是真的，邱管家也听不下去。

万德全看着邱管家：“这样就受不了了？”

“我不过尚书府的奴仆，自然是主人……”邱管家的话被万德全的笑声打断，接着万德全就道：“这会儿说这话，不过是骗人罢了，而且骗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邱管家当然晓得这样的话不过是骗骗自己的说辞，但被人这样揭穿，邱管家的面上还是露出恼怒之色：“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但凡你真得认命，就不会把你的侄女，嫁给一个秀才了！”万德全冷冷地说着。邱管家的唇张了张，万德全说的是实话，又有谁会真正认命呢？把楚太太许配给楚知县，给楚太太一笔丰厚的嫁妆，好让楚太太能用嫁妆支撑楚知县读书，等到楚知县中了举人，上京谋官时候，邱管家也去求了王尚书，求了他的一封信，好让楚知县在京城活动得更顺利些。

这不就是为了家族能更好一些吗？邱管家的喘气声变粗了，万德全淡淡地道：“你对你们老爷，自然也是忠心的，可是你的忠心换来的是什么？是你的侄儿家破人亡，是你的侄孙们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你的侄女枉死，你明明知道杀她的人是谁，你却不敢说一个字。”

“住口！”邱管家伸手拍了下桌子，万德全自然也不是怕邱管家的人，他看向邱管家：“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邱管家当然晓得万德全说得对，正因为万德全说得对，邱管家才不能让万德全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邱管家就晓得自己内心有把火，这把火，迟早会烧了自己。

“你，你给我滚出去。”邱管家伸手指着万德全，万德全可不怕他发怒，万德全只笑了笑：“我可以离开，甚至，我可以看着我的外甥女去死，但你的侄女，到时候，永永远远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被她的夫君杀死的。”

“你！”邱管家觉得，万德全后面的话一定很可怕，因此邱管家的眼睛都瞪大了，而万德全依旧笑得平静：“况且，这样的人，怎么能有颜面为官？”

听到这句话，邱管家看向万德全，脱口而出：“你想要做什么，我侄女和他，可是有三个孩子。”

“那三个孩子，对你们邱家，又有什么用呢？”万德全反问，邱管家还没有反驳，就听到万德全继续说下去：“这会儿你可以说，他们还小，但你想再过几年，他们长大了，各自嫁娶，那时候你觉得，他们会和从没见过面的人亲热吗？”

邱管家内心都在说不能，但嘴巴却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你可以骗你自己，但许多时候，许多事情，是骗不了人的。”万德全缓缓地说着：“我外甥女，就算没有和我们相处过一天，却还是想着帮我们洗脱出身，甚至为了我们，不惜与邝家决裂。你的那些侄孙们，”万德全顿了顿：“他们长大之后，知道自己的舅舅是死囚，知道自己的叔外公是别人家的下人，他们会认你们吗？”

不能，不能，邱管家内心已经说了无数个不能，但面上却什么都没显出来。万德全察言观色，已经晓得邱管家内心在挣扎了，于是万德全轻叹一声：“可惜了，他们就算知道自己的娘死在自己的父亲手中，却还是不会感激你们。”

是的，邱管家的泪落下，承认万德全说得都是对的，那三个孩子，邱管家从没见过面的三个孩子，若有朝一日，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也不会感激邱家。

“我那可怜的侄女啊。”邱管家终于哭出声来。万德全看着邱管家哭得涕泪交流，给他递过去一块手帕。邱管家捏着手帕擦了半天的眼泪，才对万德全道：“要照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自然是，寻出背后真正的凶手啊！”万德全语气平静，邱管家就已经摇头：“不妥，不妥，他是个官儿。”

“是官儿也要遵从王法。”万德全说得稀松平常，邱管家却苦笑了：“你晓得，我的身份，甚至于你的身份，想要撼动，难。”

“有时候，越是这样看起来小的人物，也许，能去做点大事。”万德全的话是邱管家从没听过的，他不由呆了一呆。万德全看着他：“你的侄女，总该有几个心腹的下人吧。”

“你说从下人那边着手？”邱管家立即想到了万德全的想法，于是连连摇头：“不妥不妥，这下人要忠心起来，不妥不妥。”

“再说，也没有奴告主的道理。”万德全替邱管家补充完了这句话。邱管家笑了：“你既然什么都晓得，为何你还来寻我。”

“自然是因为，我不需要这些下人们出面去作证。”奴告主会被采信，得是诛九族的罪过，平常的罪，奴也不会拼上命去告主人。万德全对律法熟得很，昨夜在那想了一宿，想出了主意，今儿早上和素巧说了，二人商量了下，这才让万德全进来寻邱管家。

这会儿邱管家听到万德全这样说，那眉又皱紧：“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