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瞒你,因着这事儿,我被老尚书责打了。”邱管家说到这句,仿佛又想到了那棍子打在身上的痛,这都有四五十年了,没有尝过棍子是什么滋味,现在又尝到了。
“我爹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说当初都是因着家里穷,不得不把您送到尚书府,您的月钱,也送回家来养家,等到后来,我爹娶我娘,还是叔叔您给的聘礼,常常和我们姐弟说,要对您感恩。”楚太太这话情真意切,邱管家听得不由微微一笑,而楚知县有些坐不住了,自己的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要奉养这个管家不成?那自己家的脸要往哪搁?
于是楚知县轻咳一声,想告诉楚太太,有些事儿,还要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允许了才能做。楚太太听到丈夫的咳嗽声,晓得丈夫心中在想什么,于是楚太太对邱管家道:“只要我能做到的,叔叔您但说无妨。”
“我想,侄女婿能不能去尚书府,和老尚书求个情,许我们带上一些财物,离开尚书府。”邱管家这才转向楚太太,十分诚恳地说着。
楚知县这会儿巴不得自己和邱管家撇清干系,此时听到邱管家的这句话,楚知县的神色都变得难看了。
楚太太和他做了十几年夫妻,当然晓得丈夫这神色是什么意思,于是楚太太心中斟酌了半天才对邱管家道:“叔叔,按说,这事儿我们……”
“这事儿不能答应。”楚知县已经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听到楚知县这句话,邱管家心中难免失望,接着邱管家就道:“我也晓得,这必定会难为侄女婿,那我再求你们一件事。”
“您说!”楚太太已经不去看丈夫的眼神了,而楚知县已经紧紧地握住了椅子扶手,牙也咬紧了,自己的妻子到底知道在说什么,她怎么敢,怎么敢?
“我家中,有你两个侄儿,你把他们带走吧。”邱管家这句话让楚太太松了口气,接着楚太太就道:“我弟媳妇,是不是已经……”
“被官卖了,不晓得卖到什么地方。”邱管家晓得这瞒不住,索性就说出来,楚知县听到要收留一个死囚的孩子,站起身想要阻止,谁知楚太太已经道:“我是他们的姑母,这是我应该做的。”
“住口!”楚知县顾不得许多,大吼一声,楚太太已经瞧向自己的丈夫:“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但他们两个孩子又没有被连累,跟着叔叔,叔叔已经老迈,自然不成,那跟了我去,好歹有他们一口饭吃,等到以后,在外地给他们置办一份产业,娶妻生子,也延了血脉。”
“那你可晓得他们是什么身份?我初初为官,哪能受这样的托付。”楚知县是一万个不愿意答应,而楚太太冷笑一声:“初初为官,你这会儿要和我摆官架子了?当初我嫁你时候,你不过一个外乡来的穷秀才,还是我叔叔看你为人还好,这才把我许给了你,你娶我时候,不过就是赁的那两间破房,住了些日子,你家乡来信,还亏叔叔和我弟弟给我置办嫁妆,我嫁妆也值得三四百两银子,跟着你回到家中,拿出银子整修房屋,又买了几亩田地耕种,这才能让你读这十年书,考中举人。到现在谋了官职,倒嫌弃起我来!”
楚太太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但听在楚知县耳中全都成了那杀人的刀,于是楚知县冷笑一声:“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拿出嫁妆来给丈夫读书,本就是应尽之义,到了这会儿,你反倒把这些都当做了恩情?”
楚太太没想到丈夫会这样倒打一耙,愣了半天才道:“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当初叔叔给了你一百两银子做嫁妆,那我们今儿就加上一半,一百五十两银子,送给叔叔,也好让叔叔养那两个孩子,毕竟这两个孩子姓邱,在这里要更好一些。”楚知县心中飞快计算着,楚太太差点被气得一个倒仰:“好,好,这么多年的恩情,你用一百五十两银子就要勾销了,那我爹娘的坟呢?”
“遇到这样事情,还不快些走,哪里还要在这里上坟?”楚知县反问,楚太太点头:“这么说,你也不许我进去看我哥哥一眼了?”
“可有什么好看,不过一个死囚,再说了,你若去瞧他,他见你这会儿做了官太太,说不定就要求你救他,而你,救不了他。”楚知县说的是事实,别说楚太太,楚知县也没有能力把邱大救出来。
邱管家听到他们夫妻当着自己的面吵架,不由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叔叔!”楚太太叫了一声,邱管家对楚太太笑了笑:“我晓得你心中惦记着我,只是时过境迁,现在和原先也不一样了。”
“叔叔,我,”楚太太很想说自己还记得那些恩典,但楚太太看向楚知县,那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也不用难受。”邱管家反过来安慰楚太太:“我跟在老尚书身边,随他宦海沉浮,什么事儿没见过。”说完,邱管家对楚知县道:“只望你记得我侄女拿出嫁妆助你读书的恩情,好好地待她。”
楚知县难道还能说不好好地待楚太太的话吗?只能对邱管家点了点头,邱管家这才对楚太太道:“我走了,我走了。凡事,都要留一线啊,不然就像现在,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谁知却是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四个字,听得楚太太心惊肉跳,但邱管家已经急急地走了出去。楚太太这才回头对楚知县道:“我晓得你不愿意,但你也要,也要……”
“我要什么?”楚知县打断楚太太的话:“我要做什么?我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你的叔叔,他也晓得我话中的意思,你我是要去上任的,难道还要带上两个累赘不成?”
“我父母没了的早,我和弟弟也算相依为命,于情于理,我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