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昨儿回来说,有相熟的人家,那天来打听婉儿了。”万舅母缓缓说着,万老太太拍拍万舅母的手:“我晓得你舍不得婉儿,但这女儿,哪能在家留一辈子呢。”
若能留在家中一辈子,那这世间,也就少了那么多的悲伤苦痛。万老太太的声音也哽咽了,婉儿急忙挽住祖母的胳膊撒娇:“您不用担心,我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才能过得很好。”
“对,不能让你远嫁。”万老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素巧晓得万老太太必定想起了自己的娘,素巧难免又想起了楚太太,于是素巧轻声道:“今儿来的那位太太,她是邱家的人。”
邱家?万舅母随即想起,刚想说什么,小宋姐就从外面跑进来:“娘子,您赶紧去瞧瞧,那柳大娘,拉着楚太太不让她走。”
“她怎么晓得的?”素巧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小宋姐摇头:“我也不晓得。”
素巧来不及再多问,就和小宋姐往外走,刚走了没有几步,就听到柳大娘的哭声:“侄女,侄女,你可不能不管我啊,这会儿啊,我的指望只有你了。”
素巧瞧见楚知县站在那边,脸色十分难看,而楚太太一张粉面上已经全都是汗,想要把袖子从柳大娘手中扯下来,却又担心把柳大娘给扯了跌倒,毕竟柳大娘是她的姑妈,这是事实。
“您先放开我,有什么话,等明儿我让人接您到驿馆,再慢慢地说,可好?”楚太太只能劝柳大娘,柳大娘却哭得越发大了:“我不放,我若放开了,你就走了,就跟她们一样全都走了,我还要去哪里寻你?”
该说不说,柳大娘这句话说得很对,楚太太可没有想过把柳大娘带回去,毕竟这姑妈的性子,楚太太也是晓得的。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楚太太恨不得叫下人们把这些人都赶走,但碍于此处离邱家的庄子不远,认得自己的人只怕不少,到时候带坏了丈夫的名声,那可就是大事了。
“你快些放开。”素巧见状高喊了一声,听到素巧的声音,楚太太这才松了口气,柳大娘见素巧过来,手上的力气稍微松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开,只对素巧哭着道:“邝娘子,你在那大宅子里面,吃的是油,穿的是绸,哪里晓得我们这样人的苦处,原本我还有个女儿,指望女儿女婿养我,这会儿女儿女婿也走了,那我好不容易遇到我侄女,那也只能指望侄女养我了。”
“你既然晓得女儿女婿都不能奉养你,那侄女就越发不能奉养你了。”素巧冷冷地说,柳大娘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楚太太趁机把袖子从柳大娘手中抽出来,急急忙忙地上轿,对素巧道:“多谢邝娘子了,等明儿,我再来着人道谢。”说完,楚太太就吩咐赶紧把轿子抬起走了,楚知县也上了轿子,从人簇拥着他们离去。
“我的指望啊!”柳大娘痛呼一声,就像要去追轿子一样,素巧无奈地对小宋姐道:“你赶紧把她带到我们家,这会儿她闹成这样,瞧着不好。”
小宋姐急忙应是,上前去扯柳大娘,柳大娘却还是在那哭个不停,里正娘子这才敢上前对素巧道:“邝娘子,都是我的不是,就方才,这家出来的时候,有人问我,我顺口说了句,说是嫁给一个秀才的邱家侄女回来了。没想到被她听了去,就拦住人不让走。”
“这会儿她虽做了官太太,却还是我的侄女。”柳大娘咬死这一句,素巧不由冷笑:“侄女?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认你。”
这句话说出口,柳大娘倒没说什么,素巧却愣了一下,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这句话就像在素巧心中,已经很久很久,久到素巧不愿意去回忆一样。
柳大娘听到素巧这句话,想了半天才想回答,但见素巧站在那里,柳大娘又不敢去说话了,毕竟素巧看着是个好性子,但发起火来,柳大娘是领教过的。
见柳大娘跟着素巧走进来,吴嬷嬷的唇不由撇了撇,等进了堂屋,倒不用素巧说什么,柳大娘就要给素巧跪下,素巧止住她:“我叫你进来,不是让你给我跪下的,是免得你在那里丢人。”
“我,我这也是,想让自己下半辈子,过得好一些!”柳大娘战战兢兢地说着,素巧看着她,久久不语,这让柳大娘越发慌张起来,若素巧真得恼怒了,让里正把自己赶出去,难道就真得要去住破庙?
于是柳大娘膝行上前:“娘子,娘子,都是我的错,我就是看到我侄女,心里欢喜,才说了那些话,我自己也晓得,我是不配做她的姑妈,不配让她养老的。”说着柳大娘就哭了起来,素巧轻叹一声:“起来吧,我晓得你艰难,可你再艰难,也没有兰花艰难,你但凡有那么一点点想到兰花,也不会让兰花陷入那样的境地。”
“我,我……”柳大娘此时百口莫辩,只说了这么两个字,而素巧淡淡地道:“你瞧着你侄女这会儿穿金戴银,使奴唤婢,是个官太太了。所以想着去投靠她,原本这也是人之常情。”
听到人之常情四个字,柳大娘不由一惊,晓得素巧后面的话,定然是要说自己过错的,果真就听到素巧轻声道:“可你也要晓得,当初她嫁给楚知县时候,楚知县是个什么样人,熬油似得,熬了那么多年,才熬到夫君做了一任知县,也算是荣归故里,你也该给她面上增光,而不是让她失了面子。”
邱家这会儿说声风雨飘摇也不为过,王尚书的怒气,全都发在杜家和邱家身上,杜家再怎么说也是良人,虽说被赶了出去,那些年尚书府给的东西也收了回去,但这些年积攒的钱财还在手里,等时过境迁,再收拾收拾,买上几亩田地,开上一个铺子,做一点小生意,自然也能把日子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