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这会儿，要原先，七八家店铺的账，拿到我跟前来，我一天工夫就能把这账看得清清楚楚。”

于玉兰的话让在一边喝茶的素巧笑了：“原来你还是个好账房，那是我早先不晓得，若晓得了，算账时候，定要把你请来，好好地算一算。”

“若没有学会这些，哪里就能，就能活下去呢？”于玉兰语气淡然，万德全听得多见得多了，听了于玉兰这话，晓得于玉兰出身必定有些尴尬，但这相逢不必问过往，因此万德全笑着道：“这学算账的人多了去了，但像于奶奶这样能干的，很少。”

“是，我学做饭，就学得普通。”做饭算账做衣衫，这世上女子要学的，有得没得都要学，而当于玉兰被选中成为十一老爷的妻子之后，她还要学怎么做一个当家主母，怎么御下。至于其余没有被选中的姑娘，根据容貌，学的又不一样。那个被送给大官做妾的女子，于玉兰偶尔听婆子们悄悄说过，学的是房中之术。怎么服侍男人才能服侍得好，至于这好是什么样的，于玉兰要很久之后才晓得到底是什么。

“我呢，那就什么都学得普通了。”素巧听出于玉兰说到过往时候，话中的怅然，于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于玉兰已经看向素巧：“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没想到，还又不会的东西。”

“我可没有人教，连怎么做人媳妇，都是出嫁之后，被婆婆打着骂着，才学会的。”素巧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万德全已经大为心疼：“打着骂着。”

“打着骂着？”店内响起另一个声音，素巧抬头，这才看见是苏度，素巧不由笑着道：“苏通判怎么来了？”

“苏通判？”于玉兰的声音微微抬高一些，苏度原本见于玉兰有些眼生，还想回避，但这声音有些耳熟，再一细看，认出于玉兰来，于是苏度一时不晓得该称呼于玉兰什么？

“这是于奶奶。”素巧晓得苏度也在那徘徊，不晓得该怎么称呼于玉兰，于是笑着在旁边说了一句，又对苏度道：“你们曾见过的。”

“是，曾见过的，不过那都是许久之前了。”苏度回神过来，对于玉兰行礼，当时的狼狈，在于玉兰面前掠过，但于玉兰已经笑着道：“还要多谢苏通判，还没有恭喜过苏通判，来这里任职。”

“为朝廷做官，自然是要来外面任职的。”苏度也说了几句，万德全倒不好再问素巧，当初怎么会被婆婆打着骂着的学做人媳妇，只是在那摆出一些点心，请苏度也一起坐下。

“我想着，这年也过完了，今年的春衫还没做，就出来逛逛，顺路进来。”苏度的话让于玉兰笑了：“原来是顺路进来，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什么意外之喜？”素巧有些不明白于玉兰这话什么意思，于玉兰一双眼如秋水一般：“这话什么意思，你啊，不要问我，要问……”

“于奶奶！”苏度已经高声喊了一句，倒让于玉兰笑了：“苏通判唤我做什么？”

“没什么！”苏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哪点做错了，说错了，会让于玉兰抓住把柄，于是苏度只能这样说。

于玉兰一双眼在苏度和素巧面上瞧了又瞧，又轻声笑了笑，这倒让苏度坐立不安，起身告辞。

“苏通判常常经过我们店，有空就会进来和我们说上几句话！”万德全送走苏度，也就回来和素巧解释。

“这啊，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于玉兰搭着素巧的肩，笑嘻嘻地说了一句，素巧的眉不由皱了皱：“我怎么觉得，你今儿说的这些话，有些古怪。”

于玉兰又笑了，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茶，万德全看了看素巧，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苏度走出店铺，想到素巧那句，被婆婆打着骂着，学做人媳妇，这样聪慧能干事事妥帖的素巧，也会被人那样对待吗？这世上的婆婆，竟然有这样对待儿媳的？

苏度使劲地想，想着自己的娘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嫂子的，但苏度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南阳侯夫人对苏大奶奶还算不错，就算去站规矩，也只站一会儿就免了，可苏度也曾听过婆子们抱怨，说这婆婆终究不是娘，这做娘的有些时候还会对女儿不好，更何况是婆婆呢？

“你在这站着做什么？”张青拍一下苏度的肩，苏度这才回神过来：“我在想事儿，你呢，案子查得如何了？”

一提这个，张青就有许多苦水要吐：“别说这个了，现在知府大人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什么事儿都丢到我这边来，他呢，倒成日去赴宴。”

春暖花开了，这各家的赏花宴也开始了，往年王尚书府的赏花宴是最大的，城内士绅都以拿到他家赏花宴的请帖为荣，但今年不同，没人知道尚书府内是什么样子，又兼王公子还在牢里，自然也没人敢往他家递帖子请他去赏花，更没有人去问一句，尚书府什么时候开赏花宴。

有的，只有沉默，沉默。

“知府大人这是为年底的考评在做准备呢。”苏度也和张青走起来，张青突然啊了一声，扯着苏度的袖子：“那不是邝娘子，在她身边的，不就是那个，那个什么太太。”

“人家这会儿是于奶奶，不是宋家的人了。”苏度淡淡地说着，张青看向苏度：“你见过了？”

“在万家的南货铺子里见了一面。”苏度的回答并没有让张青满意，张青还是对苏度道：“你怎么会去万家的铺子？”

“我走在这街上，经过他家门口，进去看看，也是理所当然。”苏度的话让张青看着他：“你和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苏度反问，张青正想要说话，就看到周大哥跑过来：“苏通判，张四府，刑部的批文下来了，知府大人请二位前去。”

这刑部的批文，往往都是很慢的，有些甚至迁延一年半载的，这会儿怎么这么快，想来，周家必定从中做了点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