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让邝姨换身衣衫的。”宋珍不由嘟囔了一句,杜氏已经笑了:“这会儿,换什么衣衫呢,再怎么说,娘子也是,”
寡妇两个字杜氏没有说出口,寡妇不能用脂粉,也不能穿着艳丽,就连首饰,也是素净的。
“邝姨只有二十岁。”宋珍说出这句,就觉得有些心酸,二十岁的女子,一朵花还没有开足呢,素巧就要穿上素净的衣衫,沉默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仿佛端庄娴雅,是她应该做的。
媒婆搀扶着素巧出来,刘大牛还是头一次见到素巧的真人,被素巧的年轻给震惊到了。刘大牛一直知道素巧是个年轻的寡妇,却没有想到这样年轻。
媒婆扶着素巧坐下,就对柳兰花道:“好了,好了,你们可要快些行礼,等会儿误了吉时,会被骂的。”
“谁会骂您?”有人取笑着说了一句,这让刘大牛也回神过来,和柳兰花上前,对素巧恭敬行礼。
素巧扶起柳兰花,轻声道:“多谢你有心了,我也没有别的好送你的,只送你四个字,夫妻和顺。”
夫妻和顺,自然也能白头到老,柳兰花还要再次行礼下去,素巧拍拍她的手:“快走吧,真要误了吉时,那可不好。”
“多谢娘子!”柳兰花轻声说着,被众人簇拥着出去,素巧坐在那里,看着柳兰花的背影,低头不语。
“我总觉得,其实你也很年轻。”万舅母的手搭上素巧的肩,素巧晓得万舅母想说什么,只笑了笑:“我确实很年轻,但世人,是看不到我的年轻的。”
万舅母听出素巧话中的叹息,神色微微一变,想要再安慰素巧几句,素巧已经轻声道:“舅母也不用为我难过,能有今日,我已经很满意了。”
“若……”万舅母难免会勾起一些别的思绪,素巧笑了:“没有什么若不若的,现在这样就好,非常好。”
真得非常好吗?万舅母不晓得,最终也只是把素巧的手握紧了些。
柳兰花踏着地毡走出门上轿时候,听到柳大娘悲切地叫了一声,兰花。柳兰花停都没有停,甚至也没有往传来声音那个角落看一眼,就上了轿。
柳大娘晓得女儿今日出嫁,但她进不了这个门,只能偷偷等在这里,等着女儿上轿时候,还能看她一眼。
“这会儿伤心,又顶什么用呢?”里正娘子拍了下柳大娘的肩,柳大娘的声音不由哽咽了:“我也没有做什么,我也是为她好。”
“到底是为她好,还是为你自己,你心里清楚,又何必在这里这样惺惺作态。”里正娘子话中带着嫌弃,要不是看在素巧的面子上,谁愿意把屋子租给她。
“我,我,”柳大娘支支吾吾不晓得该说什么,里正娘子鼻子里面哼了一声:“罢了,你以后啊,自己去找点零活做做,也给自己混个吃穿,就靠那点银子,也是坐吃山空。”听到里正娘子这样说话,柳大娘又长叹了一声,自从柳兰花逐渐长大,柳大娘总有那么十年没有好好地做过活了,现在别说做活混个吃穿,就算自己做饭洗衣收拾屋子,柳大娘都拌的头疼。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柳兰花已经出嫁,这门亲事还是柳大娘亲自定的,就算去官府告刘大牛拐骗自己的女儿,官府都不会相信,况且也没人愿意出来替自己作证。
花轿到了刘大牛家门口,自然也是一样的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揭了盖头,刘大牛也就出去外面陪客人们吃酒,柳兰花一个人坐在这洞房里面,环顾四周,洞房里的摆设都是陌生的,但对柳兰花来说却是新奇的,原来自己也可以穿上喜服,盖上盖头坐了花轿,吹吹打打的嫁人,而不是会被表嫂在那一口一个地骂着。
可笑的是,表嫂一边在那骂,等王公子来的时候,表嫂却对王公子恭恭敬敬,拿到银子的时候更是欢喜。现在,那一切噩梦都远离了,剩下的就是等再过上几日,就收拾东西,去素巧说的那个地方,寻个事儿做,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也许,在杜姨娘看来,嫁个这样的人,过平常日子,是吃苦,但对柳兰花来说,嫁个平常人,过平常日子,能让心安定下来。
“于家那边,可靠吗?”周乐见素巧给于玉兰写信,忍不住问了一句,素巧已经笑了:“自然可靠。”
“可是,那位十一老爷做的事情,我也隐约听说过,他们养出来的人,哪里会是什么好人。”周乐的担忧是很平常的,素巧已经把信写完,在那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听到周乐这句话,素巧就笑着说:“你啊,还是在深宅大院,高高在上的人的想法。”
“怎么说?”周乐反问,素巧见墨已经干了,也就把信折起来,封好口:“你是周家的千金,从小使奴唤婢,你所见到的,都是奴婢对主人如何如何,你所学的,都是怎么御使下人,怎么和人来往。”
周乐点头,这确实是周乐耳濡目染的。
“但这世上,能使奴唤婢金尊玉贵的人本就不多,至于奴婢,忠心的也不多。”李嬷嬷正好掀起帘子走进来,听到素巧这句话就插嘴:“邝娘子,这话我不服气。”
“我晓得李嬷嬷你是忠心的。”素巧并没有生气,继续往下说:“所以啊,你只晓得身份高的人怎么行事,你不晓得身份低微的人怎么想的。”
“可是姐姐你也是官家千金出身。”周乐脱口而出,素巧的笑微微一敛,接着素巧才道:“我这个官家千金,和你这个官家千金不同,你再抱怨你的父亲,也晓得他是疼你的,而我,是被真正地不闻不问。”
是真正的寄人篱下,大伯和大伯母,能对自己有多好呢?继母对前房儿女不好,还会被人说上几句,但大伯和大伯母对侄女不好,人家只会说,这也是天经地义的,没有克扣吃穿,那就是好大伯大伯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