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的眼都亮了:“多谢多谢。”
苏度刚打算往外走,就看见李嬷嬷走了进来,看到李嬷嬷,周乐的神色并不惊讶,她只叫了一声:“嬷嬷。”
“我的姑娘啊,我这一辈子的心,就白辛苦了啊!”李嬷嬷看着周乐,只哭着说了这么一句,周乐已经笑了:“嬷嬷,您说什么呢,什么这一辈子的心就白辛苦了?我这会儿啊,好好地呢。”
“我的姑娘,你别哄我了,你是要去过那样的苦日子啊。”李嬷嬷紧紧地拉住周乐的袖子,怎么也没想到,周乐会不愿意要这些荣华富贵。
“苦日子吗?”周乐反问,李嬷嬷看着她:“怎么不是苦日子呢?姑娘,你是金枝玉叶。从没拿过比笔还重的东西。”
周乐手若柔荑,穿衣梳头都有人服侍,这样的人,哪里晓得外面日子的艰难。李嬷嬷的眼泪落得更凶:“姑娘,姑娘,您听我一句劝吧,不要去想这些了。”
说着李嬷嬷就对苏度道:“姑爷,姑爷,我们家姑娘方才说了些胡言乱语,您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家姑娘自然对您,十分仰慕。”
苏度看着周乐,周乐轻声道:“嬷嬷,我从生下来到现在,都不缺吃穿。荣华富贵,对我唾手可得。”
这是事实,阁老府的孙女,怎么说也是尊贵的,李嬷嬷却听出周乐话语之中的悲伤,她抬头看着周乐:“姑娘,您到底要说什么?”
“所以我只想,想笑的时
候就笑一笑,想哭的时候就哭一哭,过上几日,不用在乎别人眼的日子。”周乐的话让李嬷嬷不晓得该说什么,什么叫想笑的时候就笑一笑,想哭的时候就哭一哭。
在这一刻,苏度却明白了周乐到底想要什么,于是苏度轻叹一声:“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周乐看向苏度,苏度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似乎是在想什么,接着苏度才道:“不愁吃穿,不用为生活担忧,你是女子,也不用为官场费尽心机,那你想要的,就是自由自在,不被人……”
束缚两个字已经在苏度的唇边,但苏度没说出口,周乐笑了:“是啊,你晓得,你明白,那你能做什么呢?”
“我会尽力……”苏度只说了半句,李嬷嬷就要冲出去:“我去寻苏大爷,这会儿,喜堂还没撤呢。”
这是要让苏度和周乐立即成亲的样子,周乐已经伸手拉住李嬷嬷:“嬷嬷,您从小照顾我,我刚出娘胎,你就来到我身边,难道你不想让我快乐一些吗?”
“你不欢喜?”李嬷嬷反问,周乐瞧着她:“您觉得,我那是欢喜的样子吗?”李嬷嬷伸手想去抚摸周乐的脸,周乐已经轻声道:“我从小循规蹈矩,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走一步,在自己家中,却如履薄冰一样。甚至,我晓得继母对我,已经算不错了。”
起码没有克扣自己,至于关爱,周乐也晓得,大户人家的
主母,亲生的还未必能关爱得多些,更何况这前房的女儿。
“但我是个人啊。”周乐缓缓地道:“我不是那窗边放着的琴,不是那百宝阁上放着的古董,我不能,”
不能真正地封闭住自己,按了那些规矩去活,而是想要自由地笑,自由地哭。
“嬷嬷,有时候,我会站在那里,看到角门处,那些婆子叮嘱她们女儿。”周乐的泪又要落下,她伸手擦掉眼角的泪,那时候,周乐的心中生出了一种叫做羡慕的东西,原来,天下的娘亲,对待孩子,并不因为贫穷富裕而有不同。
可以抱着娘的胳膊撒娇,可以做一些没规矩的事儿。而不是像自己一样,被锦缎包裹,被金银点缀,说出的话要永远合乎大家闺秀的规矩,就连哭,也不能当着人哭,面上永远要带着笑。
“那日,我在房中,被人掳走,刚开始我也想,如果被人救了,我就要怎么做,才能保住我的名声,才能让我继续嫁给你。”周乐看向苏度,苏度对周乐拱手:“那日的事,确实是我连累了你。”
“但我被救之后,我想的却是,我循规蹈矩安分守己,为什么还会遇到这样的事。”周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对李嬷嬷道:“嬷嬷,抱歉,我试过了,想要像全天下所有的大家闺秀一样,永远循规蹈矩,永远不急不躁,但我的心告诉我,我不是真正的人偶,我的心还在跳,它在告诉
我,那些,可以不遵守。”
“你,我的姑娘哎,你到底要我,要我怎样办啊?”李嬷嬷不晓得该说什么,泪又落下,周乐看着苏度:“我也晓得,最好的出路就是嫁给你,你是君子,你可以对我很好,但许多事情,我做不到。”
那些秘戏图上,那样亲密交缠的姿势,周乐晓得,自己做不到,不是苏度不好,而是,自己无法说服自己的心。
“姑娘,你既然晓得,为何不,为何不?”李嬷嬷已经哭得不行了,周乐瞧着李嬷嬷:“也许,是邝娘子吧,也许,是宋姑娘。”
宋珍面上的笑是周乐极少见到的,不在乎那些名声地位,只在乎自己欢喜,而素巧可以纵着她。
“你今晚,就陪着你们姑娘。”苏度说完就对周乐道:“明日,我去寻邝娘子。”
不管周乐是要继续重病还是因为别的,苏度都要去寻素巧,仔细地问问她,周乐之后的出路。
“多谢你。”周乐对苏度行礼下去,这一礼,周乐行得十分欢喜,李嬷嬷看着周乐,长叹了声:“我的姑娘,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周乐语气平静,李嬷嬷看着周乐面上的笑,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终究没有抚摸上,又是一声长叹。
苏度走出书房,外面的月色很好,原先布置为洞房的那间屋子,原本该灯火通明的,但此刻那间屋子,黑漆漆一片。如同苏度的心一样,显得那样沉重、那
样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