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间，多得是这样由不得自己的事。素巧的沉默让黄娘子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很久黄娘子才道：“是我不应该，不应该说这话。”

“你没错，这世间，怎么处处都是男人做主，轮不到女人做主？”素巧的眉皱得很紧，黄娘子原本想说，内院之中，还是女人做主的，但黄娘子很快想到什么，于是黄娘子也闭口不言。

内宅中，说得是女人做主，可有些时候，男人不愿意了，自然也可以不让女人做主。黄娘子的眼不由有些酸涩，强忍住了。

“三伯母。”孩子的声音传来，素巧看向那孩子，这些时日，这孩子十分乖巧，素巧也就对这孩子道：“你在这等我吗？”

“我就想问问三伯母，姐姐和舅舅是不是真的来京了？”这孩子的眉皱得很紧，素巧点头：“确实来京了。”

“糟了！”孩子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素巧的眉挑起：“什么糟了？”

“我爹爹说，如果我们没有接舅舅和姐姐，舅舅和姐姐却来到京城，那就是出了大事，要我赶紧跑。”孩子一本正经地说着，素巧不由伸手把他拉过来：“让你跑，你要跑到哪里去？”

孩子被这句话问住，手搓着衣角一言不发，素巧握住孩子的手：“是不是还告诉了你地方，也拿给了你信物。”

孩子点头，素巧不由长叹一声，十一老爷还是心疼儿子的，那点心疼却不多。于是素巧对孩子道：“这

会儿，情形已经变化了，明儿带你去见你舅舅，等过几日，就去见你爹。”

“我爹爹他，他这回，会……”孩子无措地问着素巧，素巧和黄娘子都晓得，孩子想要问出来的是，都会死吗？但这个问题，素巧和黄娘子都不会告诉他，于是素巧弯腰看着孩子：“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儿，你啊，什么都别管，好好地回去睡一觉，等到明日，去见舅舅还有你姐姐，你难道不想见他们？”

孩子重重点头：“我想见他们。”

“这就对了。”素巧笑着抚摸孩子的发：“想见他们，那就好好地等着。”

孩子又点了点头，素巧这才叫过一边等着的婆子，让他把孩子带下去。等孩子走了，素巧才长叹一声：“你瞧，这样算无遗策，却还是失败了。”

“人心啊！”黄娘子也不由感慨一声，宋珍已经从屋里走出来：“母亲，为什么您在外头不进去？”

“我在说事儿。”素巧看着宋珍：“怎么，今儿遇到什么事儿了。”

“进去里面再说。”宋珍看了看着满院子的下人，虽然知道下人们早就晓得吴府发生的事，宋珍还是不愿意当着她们的面说出来。

素巧进到屋内，才对宋珍道：“说吧。”

宋珍却伏在素巧的膝盖上：“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亲亲的表姐妹，我不能认，而那些不亲的人，我要称呼她们表姐。不管她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

看来，宋珍今儿是

又见到她生母那边的人了，素巧抚摸着宋珍的头发：“是啊，这叫规矩。”

规矩以嫡母为母，生母只是姨娘，规矩以嫡母的亲戚为亲戚，外家为外家，生母的亲戚，外家，都是下人。甚至，生母的亲戚外家，见了这些孩子，还要磕头行礼。

“我恨这些规矩。”宋珍咬牙切齿地说着，素巧伸手点了下她额头：“你这话，只能在我这里说，要到外面，就会被人说，没有规矩，那得乱成什么样子？”

“男人不纳妾不就成了。”宋珍语气轻松，素巧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好，等你以后结亲，要寻一个答应永不纳妾的男子，让你永远不用去想那些嫡庶之争。”

“本就该如此，明明是男人们贪婪，想要纳妾，却把事儿全推到女人身上，要女人们分出个尊卑。”宋珍又嘀咕一句。素巧拍拍她的手：“这些规矩，也许很快，我们就可以不在乎了。”

不在乎这些规矩，宋珍仿佛想起什么似得，双眼闪闪发亮：“您说的，是真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素巧见宋珍露出少有的小女儿神态，不由捏下她鼻子，宋珍欢喜地笑出来：“太好了，太好了。”

说完宋珍才小声地道：“不用在乎这些规矩，我是不是可以去见见我娘的母亲，还有，还有……”

还有娘的兄弟姐妹，那些本该和自己很亲近的人。素巧点头，宋珍又笑了，却又嘀咕了一句：

“您，您不会说我自甘下贱吧？”

不去认吴府的那些人，而要去认下人为自己的外家。素巧抬起宋珍的脸，二人四目相视，素巧语气轻柔：“人的贵贱，在心而不在身份。”

这话，宋珍就有些不明白了，素巧轻声道：“高居庙堂，却只想着各种算计，不把民放在心中，这样的人，就算再居高位，也是下贱的。即便低贱如奴仆，却能不受嗟来之食，能做好事，这样的人，也是尊贵的。”

是吗？宋珍的眉皱得很紧：“这就是经上说的，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是！”素巧笑了：“所以不要在意这些，我们最要紧的，是要能坚持住自己的本心，不要因境遇的改变而变得，变得不像自己。”

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也许在最初去京城谋取一个官职时候，他也想过对自己的妻女很好，没有想过抛弃自己的母亲。可当有更好的选择出现在他面前，一个是恩师的外甥女，一个不过是府台衙门里衙役的女儿。

那点夫妻之情，就显得那样轻飘飘，于是父亲背弃了誓言，忘记了妻女，隐瞒了妻子，娶了李氏。而当事成之后，李氏就算知道实情，也不能再反悔了。

这样的人，怎能说就是高贵的？纵然父亲现在已经做了官，李氏已经得到了诰命。

宋珍并不晓得素巧这须臾之间的千回百转，点了点头：“我听母亲的。”

“那你赶紧睡吧，再不睡，

就晚了。”素巧拍了拍宋珍的手，宋珍站起身就吐了吐舌：“那母亲也快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