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到了。”黄娘子的声音响起，帘子被掀起，那个孩子已经恭敬地道：“请伯母们先下车。”

“真是个很乖的孩子。”宋大太太忍不住夸了一句，牢房还是和素巧上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宋大太太明显觉得牢房之中气味不好，伸手捂住了鼻子，素巧却平静地走在牢房之中，孩子的手被宋大太太牢牢牵着，当看到十一太太的时候，孩子的面上露出了思慕之情。

“娘！”孩子双手抓住牢房的门，衙役急忙上前来开锁，放他们三人进去。十一太太今日梳妆了下，身上的衣衫也还干净，看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十一太太的泪落下，伸手抚摸孩子的脸：“我的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大伯母对我很好，我并没有受苦。”孩子乖巧地说着，宋大太太把酒菜放在桌上，对十一太太笑着道：“我们怎么说也是二十来年的妯娌了，这孩子，我定会对他很好。”

“多谢。”十一太太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孩子，素巧已经坐在椅上，轻声道：“有法子让你们母子团圆。”

十一太太咬住了下唇，接着十一太太就笑了：“你若晓得了我做过的事儿，定会觉得，我十恶不赦。”

“女子在这世间，本是无所归依的。”素巧这句话说的宋大太太莫名其妙，她看向素巧：“三婶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阿弟，你信任他吗？”素巧看着十

一太太，若是原先，十一太太会十分肯定地回答，自己信任自己的阿弟，毕竟流浪的岁月里，是阿弟和自己相依为命，再到命运改变，也是阿弟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但到了现在，十一太太不晓得自己该说是还是不是。

素巧看着十一太太面上的迷茫，轻声道：“你的所谓娘家，想来也不是真的吧？”十一太太伸手就捂住了自己儿子的耳朵：“不要听，不要在我儿子跟前说这样的话。”

“那你女儿呢？”素巧反问，女儿？十一太太想到自己的女儿，唇边露出一抹笑，自己的女儿，那是一个多么让人怜爱的孩子，聪明伶俐，学什么都能学会。

“她定亲了，等到了日子，她出嫁后，阿弟会照顾好她。”十一太太到了现在，仿佛找到一根救命稻草。而素巧面上的笑没有消失，但那笑中却带了几分怜悯。

怜悯？十一太太想起了什么，手从儿子的耳朵上滑下，轻声道：“我的女儿，不会过我曾过过的苦日子，她可以安稳幸福。”

“若她有一天知道，自己的安稳幸福，是用自己娘的命换来的呢？更甚者，”素巧看了看那孩子，唇凑到十一太太耳边：“更甚者，她若有一天晓得，自己的爹爹把自己的娘推出去，承担了所有罪责，自己的亲弟弟，被远远送走，而自己的爹爹，脱身之后，拥美妾，抱幼子，她该怎么想？”

十一太太的神色变

得非常难看，她的牙紧紧地咬住了唇，素巧对宋大太太道：“还请大嫂带着孩子先出去。”

“娘。”那孩子听到要和自己的娘分离，叫了一声，十一太太的泪已经落下，却还是对儿子露出笑：“娘很快就回来。”

宋大太太牵着孩子出去，素巧看着十一太太：“你原本也是想为他顶罪吧，把所有的罪名都揽下来，那你晓得，那是什么处罚。”

“千刀万剐。”十一太太只回答了这么一句，素巧看着她：“值得吗？”

原本，十一太太可以直接回答，值得，自己一生所求，不过就是为了儿女们平静幸福，但现在，十一太太迷茫了。

“不把女儿带回来，想来也不是你的主意吧？”素巧以一个做女儿的心来推测母亲，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是什么样的，素巧是晓得的，除非遇到大事，不然一个母亲怎么舍得离开女儿？

“是，是他说，这次的事儿，只怕会很危险，所以就把女儿留下。”十一太太的唇是干裂的。

“你的儿女，还是你来护。”素巧的语气很轻，十一太太笑了：“那你是不晓得，不晓得他的手段，况且，他对我有恩。”

说到有恩这两个字，十一太太面上露出喜悦：“我和阿弟，他并不是我亲弟弟，那年发大水，爹娘都没了，我在树上泡了一天一夜，水退了，什么都寻不到，我只能跟着那些大人，往京城来，他们都说，来到京

城，就能寻到吃的。”

“那年你几岁？”

“八岁，爹娘还在的时候，很疼我的，我还有个五岁的弟弟，常常带着他下水捉泥鳅。”那是十一太太最好的回忆，虽然穷，但爹娘疼爱。

“还没到京城，就见几条狗在撕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都走不动路了。可是，没有人管他。”大灾之年，谁能顾谁呢？

“我瞧见，瞧见他和弟弟差不多大，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拿着石头赶跑了那几条狗。那些狗只怕是吃多了人肉，那天没有咬我。可是那孩子，就发烧了。”十一太太陷在回忆中，之后的事，不用她讲，素巧也能猜到，那孩子很艰难地退烧，于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两人继续流浪，讨些吃的，受水灾的地方总是少的，他们往京城来，京城总能讨到一些吃的。

“我是被公公发现的。”十一太太瞧着素巧：“那时候，公公说只要女孩子，不要男孩，是我死死地抱住阿弟，说不能分开，公公没有法子，就把阿弟也收了，说收了做个伙计也好。”

公公就是十一老爷的爹了，素巧点头：“那年你几岁。”

“我十二了。”十一太太继续道：“公公除了我，还收养了几个孩子，都被放在庄子里，每日学写字，学怎么操持家务，那时候服侍的人都说，这是公公想要养几个小，可是，这样的日子，也比在外面要好上许多。”

原来，这个局，很早之前就布下了，素巧点头：“那些别的女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