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饥饿,惊恐交加的秀州百姓,像野兽一样朝他们扑来,恨不得把他们分而食之,看到医者带着药材过来,更是恨不得用他们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药材和粮食皆受到了损伤,几千精兵,也仅仅只保住了片刻的安宁。
慕晚吟在破旧的防疫区里,发现了仅剩一口气,奄奄一息的朱神医。
他治好了很多病人,也还有很多病人,无药可医,他带来的盛医山庄弟子,折损过半,有一个小十二,才十七岁,救了几百个病人,最后倒下,小腿还少了半截,那截断的地方,还有牙齿狰狞的咬痕。
无药可医,无粮可食,这里像一座画地为牢的废墟。
言豫认识地方官员,找到知府岳钟齐的时候,他已经悬梁自尽了,他召集其他人马,制定计划,挨家挨户的封控到位,发放粮食药物。
可他们推门而入的时候,却发现很多家里的人,一家家的病死,尸体的腐臭味,蔓延笼罩了几乎半座城。
那些尸体,那些焚烧的骨灰,还有那些苟延残喘却空洞无神的人的眼睛,都在慕晚吟脑海中一一划过。
六日,她跟言豫好不容易稳定了城中百姓的情绪,答应他们,一定会有药,一定会有粮食的,可如今朝廷的消息……
“晚吟!”
言豫脚步匆匆的上楼,满身寒意,冲进来的片刻,身上便有一股冷风打过来。
慕晚吟被吹的眯了眯眼。
“朱神医还好吗?”
言豫也戴着口罩,鼻音有些浓重。
慕晚吟先探了他的脉搏,察觉到他的体温也越来越高了,她皱眉道,“你喝药了吗?”
言豫点头,“喝药了,我也没有出去,都交待给紫翎去做事了,可我手下的士兵来回我,说依旧没有朝廷的消息,黑甲兵也越来越多了。”
朱神医原本的悲伤瞬间消失,他更为紧张担忧,“这可如何是好?城中百姓众多,药材匮乏,商户屯粮,朝廷给的粮食物资,都不知去向了!城外还被包围……”
朱神医捂着胸口,连连摇头,“早知我就不该求救。”
他还以为王爷和慕晚吟定能解此困局,便撕了一块袖子,求人帮忙带出去。
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如今慕晚吟来了,他们所有人却都被围困在城里!
这是有心之人,要置他们于死地啊!
“我去看一看病人,朱神医你和阿豫都要好好休息,你们皆是第一次染病,不能大意。”慕晚吟脸上还保持着镇定,让朱神医和言豫,看了都很安心。
言豫跟她一同下去的时候,甚至觉得有些惭愧,“晚吟,你也别太累了,你毕竟是女子,身子更柔弱些。”
“阿豫,回去休息。”
慕晚吟看了他一眼,眼神沉静又稳定,甚至对他有些震慑,让他情不自禁想听从。
言豫只得转身回到自己的小隔间,他总觉得,晚吟身上的气场,跟皇叔很相似。
慕晚吟出了这间院子,便碰到了赵士程,他整张脸都罩的严严实实,红红的眼眶里却还是看得出,送走了病人的忧伤。
可他见了慕晚吟,更像无助的孩子,“师父,你昨日拿出的药材又用完了,今日还能有吗?还有我们的粮仓已经见底了,最多够这个疫区的病人两日的,外面还有很多排队要进来的病人,我只能给他们分泉水。”
慕晚吟一一回答,“药材会有,晚间你带人在药库里搬,粮仓我再来想办法,泉水会一直满着,记得送去拂冬和顾小五负责的疫区,让紫卫队跟着,不要生乱泼洒了。”
眼下,她空间里的药材和灵泉水,是一城百姓的救命之物,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视作怪物了。
赵士程坚定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根本不怀疑慕晚吟这些东西哪来的,他只觉得师父像神兵天降,救了数以万计的百姓。
慕晚吟又去了药库,棂木便替她把药王谷里的药材和灵泉水,全都拿出来。
它幸而是不会累的,也幸而这些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它最替慕晚吟担忧的,还是她如今的处境,“药材够用,泉水也能暂时保命,可药王谷里不产粮食啊,现在还有几万人的口粮,你打算怎么办?”
就她这一个疫病区,便有三千之众,两三日都吃的紧巴巴的,莫说剩下还有几万人。
饿极了民众暴动的时候,她便不能像在长安城一样,借着宸王妃的名头,稳定人心了。
慕晚吟将药材堆满,又让棂木回到药王谷,眼眸幽暗的让人看不懂,“该来的总会来,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吧。”
她猜,那股隐藏的势力,该是要按捺不住了。
秀州城外地堡,一身风雪赶来的段玉恒,见到坐在书桌前的男人,眼神十分敬重的喊了一声,“侯爷。”
“国公爷替皇上远道而来,辛苦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段玉恒既有些意外,但看到慕谦那张熟悉的脸,他又觉得这人身上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习惯了。
“侯爷,如今长信侯府已安静的悄无声息,待此间秀州城的事情一了,您也可以用宣平侯的身份,再回长安了。”
段玉恒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
当初慕谦没管好长信侯府,出了慕晚吟这么一个孽障,成了宸王的左膀右臂,他与萧彦辞皆对慕谦极为不满,以为他几乎要走入死地了。
可慕谦隐藏了多年不在朝中,还有一个宣平侯的身份,现下自然是要派上用场了。
烛光下,慕谦的半张脸轮廓晦暗,却不难看出他眼底的狠厉,“慕晚吟区区女流,便是能拿出足够的药材和泉水,她也没有粮食,可供这一城的百姓,食用多日。”
“侯爷怎敢确定?当初慕晚吟入秀州,你我可是都以为,她应付不了民众暴动,病民四溢,两天就会置于死地,
可她偏偏像会邪术一样,从朝廷带来的药材,根本不够这么多人用的!这都过去六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