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瞿兆迪不知该怎样回答。他四下里张望,能依照光的属性随意延展或收缩的监控室里,除去各种分不清功能的仪器设备,就空无一人。
瞿兆迪把视线集中在那如鬼魅般的影子上,顺着它寻找投射之物,等一眼看清,吓得是连连后退,几乎倒退着摔出了监控室。
“你......你是兆航?你到底......是人是鬼?”
天不怕地不怕的瞿兆迪,忽然全身发抖,如生了大病一般。他的恐惧不仅是由于见到了眼前之物,还因为那东西是他的亲弟弟!
“哼哼~《科学怪人》这本书,你不陌生吧?”瞿兆航问。
“你......你是什么意思?”瞿兆迪迟钝地问,但实际上已经预料到在瞿兆航身上发生了什么。
“郝运,就是弗兰肯斯坦。”瞿兆航简单地说。
“而你......就是由他制造的科学怪人?”瞿兆迪补充地问。
“不错,”瞿兆航回答,“但也不能完全生搬硬套。我不是由郝运搜集各种散碎的人体器官组合起来的,与弗兰肯斯坦相反,他是把我的身体尽量切割到最小单位,逐步更换了各个部分里的血液、细胞等等,彻底清除了渗透在我身体里的金属氢,我才能继续活下去,代价就是,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那么......那么他到底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瞿兆迪的喉头开始哽咽。
与生活在瞿家别墅三楼,那个套在白色防护服里的瞿兆航相比,现在这怪物除去声音与他一样,整个外形已变成了一架仿佛是由废铁拼装起来的机器人。
他的身高将近三米,左臂又粗又短,像个球似的垂在肩上,右臂则长得几乎触地,也不知道能不能抬起来抓取东西。他没有脖颈,倒三角形的脑袋搁在两肩正中,一张脸从前包到后,没给头发留出生长的地方,令人怀疑转到他身后,能见到另外一个人的面孔。
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令瞿兆迪难以忍受的是,他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就象给凿出两个洞后硬塞进两块黑石头,看不出一点活人的生机,更无法透过他的眼神读出脑子里的想法。
瞿兆航没直接回答,而是主动把垂下去的右臂抬起来,不费力气就送到了瞿兆迪眼前。
“你摸一摸吧,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他建议。
瞿兆迪有点迟疑,他很想一把就握上去,却害怕握住以后的感觉。但无需瞿兆航催促,他仅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将一只手搭了上去。
“这是......”刚一接触,瞿兆迪就又是一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那怪物。
瞿兆航点头,“不错,在你看来我很惨,郝运是蓄意把我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其实他真的是救了我。你应该懂的,我的血液里含有大量金属氢颗粒,遇到光就会化成水,稀释我血液的浓度。并且氢微粒产生的速度远快于血细胞,我这个兼具有机与无机身体特征的怪胎,肯定活不过三十岁。是郝运,让我身上所有的器官和组织恢复了正常工作,外表看上去我象个机器人,其实皮肤已与普通人一样,不管怎么碰都不会破碎,哪怕走在地球的太阳光下,也不会被紫外线伤害,我不会再象金属氢那样化掉了!并且黑母为让我做合格的空间通道守卫者,这只长手臂还能自由伸缩取物,可以给看作是我的武器呢!”
“可你......”瞿兆迪仍感觉如同做梦,说起话来很不利索。他的眼睛看向四周的黑暗,瞿兆航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水星监控室里没有光,是因为需要保持维边界带内外统一的特性。万一空间控制器的内核曝光,那些与不同空间衔接的房间就会失去作用,三号空间站也就不复存在了。”
“兆航,你的意思是说,黑母把你弄来这个空间站,其实是要挽救你,并给你委派了看守空间大门的任务?”瞿兆迪听得大惊,也不口吃了,只愕然盯向怪物身后。
瞿兆航确认他的猜测:“三号空间站能在地球人面前隐形或出现,利用维边界带变换轨道空间是主要原因。但除去黑母,任何人都接触不到那些空间之门。黑母借口为防止爸爸对时光之碑动手脚,逼他把我送来做人质,其实是知道我快死了,要治好我的病,并让我用伸缩臂在暗中帮他。郝运和王汉一直以为我是在帮他们盯着空间站入口,防止真有一天,地球军队发现了维边界带的秘密而找到进入的方式,但其实我是黑母的人。我答应黑母只要空间之门没开启,就一步也不离开水星监控室,否则会受到惩罚。”
“是啊,你在这里坚守这么久,终于等来了我这个地球人!”瞿兆迪苦笑,看着已经变成科学怪人似的怪物弟弟。不过既然从此他能好好活下去,心里也说不清是喜还是悲。
见他陷入了沉思,瞿兆航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逃来三号空间站,因为瞿氏集团的垮台和爸爸的死,光大陆你呆不下去了,就不得不逃出来。可三号空间站不是你的避难所,你知道闯进这里的后果吗?你只会有来无回!”
瞿兆迪实话实说:“可我要告诉你,我不是来这儿避难,而是受黑母之命,来杀郝运的呢?”
“你杀不死郝运!”叫瞿兆航的怪物将庞大的躯体向前挪,动作轻巧得如道幻影。
这是与自己同根而生的亲弟弟,姚紫倩是他们共同的母亲!怪物逼过来的一瞬,瞿兆迪很想张开双臂拥抱他。不管弟弟长成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嫌弃,因为他们的血管里,都流着姚紫倩身上的血。
可面对展开的双臂,瞿兆航却冷淡地侧身闪去了一边,说道:“你别误会,我没兴趣与你兄弟相认,也不想叫你哥哥。看你在接驳舱里烦躁的模样,那身宇航服穿得很不舒服吧?可类似的防护服,我在瞿宅的三楼穿了二十几年,你能体会那种滋味吗?你知道每当我想起我的哥哥健健康康在外面逍遥,对我弃之不理时,我有多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