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导自演了一出“跳江”大戏,就破坏了光大陆军委会为拯救地球,而对瞿氏集团采取的宽容策略,还间接逼死了父亲,这不是瞿兆迪的初衷。当初他那么做唯一的目的,是为母亲姚紫倩,还有沈允鸿讨个公道。
恍惚间,瞿兆迪回到了浦东新区江枫湾那栋坟墓一般的豪宅里。
坐在花园里的他无所事事,就一块接一块地往游泳池里扔石子。每天傍晚,清水池的工人都要叉着腰站在池边破口大骂,他就躲在窗帘后欣赏工人的表演,日日乐此不疲。瞿家大公子给下人责骂已是司空见惯之事,反正也没人来维护他。
早上八点半,父亲瞿麦荣会匆匆从花园里经过,跟在他身后的女秘书帮他夹着公文包,司机则在前门等候,等着把他俩送去龙天大厦上班。
瞿兆迪总怀疑那位脸上浓妆艳抹,身上穿得花枝招展,还浑身散发刺鼻的爱马仕香水味的女秘书不是早餐时间才来的,她应该晚上和父亲一起工作得过度疲劳,顺便就和他在干活的地方睡到了大天亮。不过对父亲的这种丑事,他可没啥兴趣深究,偶尔想到,就报以嗤之以鼻的一笑。
每天清晨,这一幕都会重复上演,瞿麦荣从他面前走过去时,通常连眼角余光都不舍得扫过来一下,就好像这个儿子是透明人一般。
然而这一天,他却在疾奔时猛然收脚,示意女秘书先走,再将厚镜片后的两道精光,锋利至极地射过来,用诡异的腔调说:“瞿兆迪,我给了你生命,你却害死了我,你还我命来!”
“啊~”
惊叫一声,瞿兆迪的身体仿佛失控,朝前一栽,额头就撞在了冷藏箱半圆形的边角上,他这才勉强挣脱游离的精神状态,回到了现实。
幸亏边角不尖锐,他的额头没事。但一撞之下,连接大脑的电脑系统被激活,一面与冷藏箱正立面大小一致的光电显示屏弹射出来,屏幕正中,一个鲜活的人脑在缓慢转动,它正是瞿麦荣。
“爸爸~”
生平第一次在与父亲见面时,瞿兆迪卸下了一脸无赖的伪装,并含着泪真心实意地喊了一声“爸爸”。然而爸爸已被时光带走,他六十几年的疯狂人生,就浓缩在了眼前这只小小的器官里。
瞿兆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凭眼泪一个劲往下淌。树再高大,也来自于根,仇恨再重,也压不断血脉,他的父亲作恶多端,作恶多端的那个人,却也是他的父亲。
“爸爸,我来看你了,不求原谅,只想向你说一声多谢,谢谢你让我在这世界上活了二十七年。”
鼓足勇气,他往光电显示屏上输入了一句话。
大脑一味转动,似乎根本就与站在面前的人无关,也不会对他的任何举动产生反应。
等了足足五分钟,瞿兆迪失望了。估计要不是大脑对外界刺激已没了感知,要不就是瞿麦荣根本不想见到他。郝运给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这剩下的二十五分钟,他该用来做点什么?
可就在他落寞地准备取出通讯器时,显示屏发出了“嘀”一声轻响,随后一个弹窗蹦出来,弹窗里有字!
“爸爸!爸爸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瞿兆迪难抑惊喜,擦干眼泪往弹窗里看,写的是:快走!危险!别去王者大陆!
“我不走,兆航也在这里,我不能留下他。黑母说王者大陆是兆航唯一可去之地,我相信我的朋友。”他回答。
瞿麦荣又写道:“你救不了你弟弟,他离开3号空间站就会死,所以毁掉空间站,就是杀死瞿兆航,可留着空间站,就意味将害死大批地球人,我很乐意看你陷入这种两难境地。至于王者大陆,见鬼去吧,那是宇宙中兆亿生命的争夺之地,你要真用密匙跨过空间之门,肯定会立刻被蛮荒族类杀死,更别谈保护兆航。”
刚见大脑时燃烧的亲情,如红通通的碳块给泼了一盆冷水,只“噗”地冒出股白烟,就很快熄灭了。瞿兆迪的目光骤然凝结,冷冰冰盯着大脑。
“你真的知道王者大陆的事?你知道多少?”他问。
瞿麦荣回答:“活着的时候,我确实什么都调查不出来,只能感叹再强大的有机生物,也能力有限。死后借助脑电波干的事可就多啦,我竟然能在意识消弭前弄清黑母的底细,实在不枉此生!那个被王者大陆覆盖的星球,是黑母的妄想,而地球,是妄想的起源。暗质星上科学行者的医疗技术,来自代号‘恒星’的基因重组计划,而你和郝运对于空间穿梭的研究,只是在为方舟计划服务。记住,任何智慧体的智慧,都不可能超越黑母,它利用了你们,它利用了所有人,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建起王者大陆,以获得它所期望的荣耀。”
“王者......荣耀......”
瞿兆迪默默咀嚼着这四个字,苦笑地想,在这磅礴的宇宙中,是否真存在一个王者?那位王者,又是否真能找到专属于自己的荣耀?
鲍威尔疯狂地想成为王者,脑袋却还硬不过一颗子弹。瞿麦荣想成为王者,最后只剩下一副软绵绵的大脑,给悲惨地泡在培养液里。
宇宙太大,不可能只诞生一个英雄,而英雄多了,就意味烽火硝烟的战争将席卷至所有被生命覆盖的地方。
那是一个悲观的未来,没有哪位王者能找到专属于他的荣耀,如果不能,又为什么要牺牲人类,牺牲地球来换取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黑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王者大陆有一个精彩的起源,那么起源之后的发展,又会让宇宙生物付出怎样的代价?
“黑母,是王者。宇宙,是属于它的荣耀。它将在王者大陆建立微观宇宙世界,那将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瞿兆迪勉强输入了一行字。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反驳瞿麦荣的句子。
“我曾经认为你很聪明,虽然与你是死对头,却还是为有一个聪明儿子而骄傲。可现在看来,你愚不可及,与黑母打了快二十年交道,也没弄明白它真实的身份!”
“我知道,黑母是宇宙。”瞿兆迪在心里说,两只手却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