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那片果园,又过小溪、石林,前方坡上有数个大棚。盘蜒拔刀在手,几个起落,已跃上山坡,刀光似月,照亮方圆。他查知其余棚子并无异样,唯有正中棚子有人声息,便走入其中。
只见大棚里头站起一人,那人身躯异常高大,弯腰驼背,已触到棚顶,比盘蜒足足高了两倍,长发脏乱,从脸庞垂下,手足皆长,宛如竹竿,此人身旁堆满尸首,皆是村民,有老有少,尸体残缺,当是被他吃了。
盘蜒道:“你是何人?”
那竹竿冷笑道:“你便是洁泽所说的万仙门人?”
盘蜒道:“阁下好生不懂礼数,眼下是我问你,可非你问我。”
竹竿道:“你闯入咱们万鬼的地头,也敢自称通情达理?好生可笑。”
盘蜒道:“尔等邪魔,在此地为非作歹,害人无数,我万仙特来除灭。我称尔等为阁下,已是客气至极。”
竹竿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蓦地一张嘴,熊地一声,喷出一大团热气来。盘蜒早有防备,当即运掌还击,掌力阴寒,将那热气化了。那竹竿手长脚长,轻轻一动,砰砰声中,撞出棚子,盘蜒趁势追了出去。
天心道:“两位师兄,此地乃我天心府上,万鬼不请自来,好生可恨,便让我亲手对付这些恶贼。”
盘蜒知他急于挽回颜面,笑道:“此间东道放话,客者何敢不遵?”
张千峰道:“公子小心,此人定身怀异术,不可急躁。”
天心朝张千峰嫣然一笑,说道:“你替我担忧,我很是高兴。”
张千峰神色窘迫,不再多言,天心手持短剑,一翻裙摆,双足前后踏实,身子柔韧纤细,曼妙绝伦。那竹竿笑道:“其余胆小鬼都随洁泽逃走,我非要留下,将你们这些小贼杀了再说。”
天心实则武功高强,仅比张千峰、盘蜒稍逊一筹,方才与洁泽相斗,一来他不擅夜战,黑暗中瞧不真切,二来洁泽以多打少,率众围攻。三则出其不意,失了防范,竟被洁泽数招制住。此时他怕被张千峰看低,体内真气凝聚,不敢有丝毫轻忽。娇叱一声,一剑朝那竹竿怪人刺出。
竹竿怪人挥拳打了过来,拳在空中,已发出剥剥异响。盘蜒与张千峰齐声喊道:“危险!”天心顿时加速前冲,轰地一声,那拳在地上砸了个大窟窿。天心一剑刺中怪人,以虚度光阴之利,仅仅留下少许划痕。竹竿怪人巴掌如同蒲扇,朝天心盖下,天心身影化作一道蓝光,霎时已躲到一旁。又听一声轰鸣,那一掌拍碎岩石,满地烟屑。
天心脸上变色,暗想:“这妖怪力气如此了得,拳脚与铁锤似的。便是天下一等一的铁布衫高手,只怕也不及此妖。”
盘蜒忽道:“守必有漏,攻必有疏。敌强之处,未必真强。”
天心何等聪明,当真一点就透,朝盘蜒粲然点头,双手持剑,再朝竹竿怪人冲去,那怪人如拍蚊子般双掌一合,天心使一招家传绝学“秋寒入窗”,瞬间蓝光如点点繁星,刺向怪人手腕处。这一招极为冒险,若不能阻碍敌人,自个儿局面便极为不利。那竹竿怪人痛呼一声,手腕受伤,忙不迭后退,他那抵挡伤痛的功夫,命门偏偏在手掌之下,此时已被识破。
天心大喜,身如狡兔,腾空一剑,再刺向竹竿怪人咽喉。她既知敌强之处,未必真强的道理,那这怪人口中吐毒,最是危险,也必有重大破绽。果然竹竿怪人脸色剧变,一张嘴扩得极大,又一团寒气喷出。但天心这“虚度光阴”的功夫委实快极,眼睛一眨,她已划过怪人喉咙,只听“嘶”地一声,怪人鲜血四溅,脑袋几乎被一剑两断,他摇晃两下,扑倒在地。
张千峰与盘蜒齐声喝彩道:“好虚度光阴。”
天心扬起俏脸,手插纤腰,笑道:“剑是好剑,人是妙人。两位只夸剑,不夸人,眼光未免有所缺陷了。”
张千峰突然见那竹竿怪人嘴巴再往外扩,忙道:“小心!”天心急蹿一步,有意无意的撞在张千峰怀里,脸上一红,笑道:“多谢千峰兄提醒。”
张千峰答道:“公子何必客气?”
怪人似没了下巴,那嘴便如蛇般撬开,不久便有六尺之长。忽然间,从嘴里跃出数个遍体漆黑,眸闪蓝焰的怪物,面似蚂蚁,满是棱角,一条短尾,四肢如人。那些怪物呼喊一声,再度变形,又成了手持兵刃的北国妖民,直朝三人袭来。
天心见敌人武功高明,躲开一招,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盘蜒道:“先打发这几人再说!”单刀翻转,叮地一声,斩断敌人兵刃,那妖民虽败不乱,抓向盘蜒面颊,内力甚是雄浑。盘蜒与那妖民对了一掌,妖民惨叫一声,手骨折断,翻倒在地,它自知不敌,立时自刎而死。
敌人虽各个儿了得,但数目不多,又太过仓促,怎是张千峰等三人敌手?不下十合已尽数落败。众妖甚是英勇,一旦失手,立时自尽身亡,张千峰肃然起敬,当即罢手,也不阻止。天心见他如此,笑道:“千峰兄菩萨心肠,好一个笨蛋。这些人如此古怪,你不问个明白,晚上睡得着觉么?”
张千峰叹道:“如若强逼,他们也必宁死不答。这些北妖也是好汉,咱们便放他们一马吧。”
天心眸含笑意,实则毫不见怪,在他耳畔低声道:“女孩儿便喜欢男人傻一些,笨一些,千峰兄,除了那洁泽之外,是不是仍有许多女子念着你呢?”
张千峰哭笑不得,唯有道:“公子饶了我吧,在下实不好此道。”
天心笑道:“那是你没尝过滋味儿,你便当我是女孩儿,便知我的好处了。”
盘蜒在旁看的心有余悸,大呼侥幸:“得亏张老兄在此,替我抵挡这婆娘这兔儿爷,不然我岂不得遭殃?”但转念一想:“我这人天生惹人厌,他绝不会瞧得上我,我这岂不是自作多情,杞人忧天么?”
敌人已除,再去看那怪人,自也断气。盘蜒走近竹竿怪人身边,单膝跪地,拍打其身,愁眉不展,愣愣不语。
张千峰问道:“师弟,你可知这怪人来历?”
盘蜒道:“书中记载,上古时有一妖魔,名曰梧桐,有诸般异能。乃是聚魂山中生出的异术,极为罕见。此妖只怕便是那梧桐了。”
天心“啊”地一声,甚是钦佩,问道:“你怎地知道?”
盘蜒道:“梧桐者,来者不至,久候影生。这梧桐乃是树妖,体内有空洞,可将聚魂山的果实妖召至凡间各地,在这梧桐妖周围数十里内活动。而那果实妖可与凡间生灵移形换位,将那人物替换过来。”
张千峰心生寒意,刹那间明白万鬼图谋,他道:“有这梧桐妖,万鬼便可源源不绝的将北妖送至中原诸国了!其用心好生歹毒!”
盘蜒点头道:“当年玄鼓、玄冰二城之间架起那冰墙,乃是古时遗留神术,实则确可隔绝北妖进犯。但万鬼早有预谋,通过这梧桐树妖,一点点儿将兵力传输过来,在中原各地活动。”
张千峰大是惶急,说道:“若万鬼有这等奇异能耐,其调兵遣将,何止灵活百倍?那咱们万仙可被动万分了。”
盘蜒笑道:“一则这梧桐树妖极为稀少,也极难驯服,只可用于小处,却闹不出大动静来。二则此物形貌太过明显,反而易暴露踪迹,咱们既已知晓,那万鬼也不敢轻易动用,以免徒然损失。”
天心“嗯”了一声,又将目光对准盘蜒,笑道:“盘蜒兄,你好生聪明。”
盘蜒霎时魂飞天外,筋骨麻软,险些背过气去,他怒道:“我愚蠢至极,白痴一个,公子何必过奖?”
天心道:“仔细瞧来,你也俊美的很,不比千峰兄差呢。”
盘蜒恨不得自插双目,烧毁面容,当即扮作猪头狗脸,回头嚷道:“天心公子说什么来着?”
天心格格娇笑,说道:“你呀,又聪明,又秀雅,定是花心人物,这等男人我见得多了,万万比不了千峰兄,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你想躲我,我还想躲着你呢。”
盘蜒一听,反而来气,蓦然变得眉清目秀,神色风流,怒道:“我比不上张千峰这傻蛋?天心公子,你可别口是心非,昧着良心说话。”
天心笑道:“我偏偏半点不喜欢你,你也别生气啦,这事儿勉强不来。”
盘蜒道:“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儿,你说我不如此贼,便是瞧不起我。”
张千峰微笑道:“师弟心思悟性,处处胜我一筹,我万无法企及。天心公子,你瞧他对你一片真心,不如多对他好些,让他舒坦舒坦。”
盘蜒“咦”了一声,果然见天心朝自己虎视眈眈,眼中流光似水,心中千百遍叫苦:“你这蠢货,怎地自掘坟墓,还往里头跳的欢快?”
他正欲吐痰流涕,惹人厌烦,好在天心幽幽叹气,说道:“此事命中注定,盘蜒兄,情感之事,你莫要强求,我实则心有所属。”
盘蜒如蒙大赦,一时几欲虚脱,真比仙露泉渡劫更苦不堪言,又见天心媚眼如丝,不停抛向张千峰,而张千峰则抬头望天,装傻充愣,盘蜒暗暗欢呼,心中又幸灾乐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