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问天忙问道:“可是途中遇事耽搁了?”
苍狐颤声道:“那天...那天大雨倾泻,我赶去赴会,可偏偏在途中躲雨时遇上燕儿。我这人....着实有些心神不定,碰上此事,连那头等大事都忘得干净。我.....挥剑奏曲,变着法儿讨燕儿欢心,等我回过神,早误了时辰,我到了碰面的山上,义兄尸体已冷。我....我好恨,好恨自己....”
阳问天心想:“这事可全错在你。”见他痛心疾首的模样,却不便太过苛责,反而宽慰道:“这崆峒派万万不能饶了。”
苍狐叹道:“纵然我事后杀尽崆峒派凶手,可义兄这条命却再就不回来。我与燕儿成亲之后,此事如心头刺般,一辈子也拔不出去,我俩再怎般恩爱,却总似阴云密布,有...有鬼会冷不丁冒出来。”
阳问天道:“过往之事,追忆无益。师弟看开些吧。”
苍狐握住阳问天的手,诉苦道:“师兄,若犯下过错,无论如何,需得尽早补救,否则追悔莫及,一辈子都良心不安,痛苦宛若阴魂不散哪。”
他所皆是自己心思,向阳问天忏悔罪过,可却如闪电般在阳问天心中炸响,他身子巨震,往事如茫茫云海,笼罩心头,他想:“当年我与道儿在客栈甜言蜜语,却不知我娘在家中盼见我最后一面。我的过错,可比师弟大的多了。如今...如今那兀勒...兀勒...”
他不由得记起那位兀勒来,此人是吉雅的师兄,一位豪迈勇敢的西域侠客,阳问天一时误会,将他打伤,以至于他被元人捉走,生死未卜。吉雅对此事绝口不提,毫不见责,可阳问天心底一直隐隐受苦。苍狐之言,刺痛阳问天良知:“若犯下过错,无论如何,需尽早补救,否则追悔莫及!”
阳问天与吉雅东奔西走,云游天下,终于到了安全之地,但兀勒呢?阳问天岂能舍他不顾?
他闷闷不,与苍狐分别,找到吉雅,问道:“雅儿,你可知兀勒师兄与你其余被捕属下的下落?”
吉雅大惊,问道:“你怎地忽然提起此事?”
阳问天察言观色,心想:“她对我如此看重,若我要去救人,她必竭力阻挠。此事由我而起,自当由我一力承担。”竭力遮掩,淡然道:“我总忘不了他们,你这仙女手眼通天,可否替我打探一番?”
吉雅笑道:“你把我捧上天去,我岂能不显显本事?我本也在担心兀勒师兄,放心,一到岸上,我自有妙计。”
大船随风而行,漂洋过海,一日,终于回到杭州,与默雪等人重逢,大伙儿见各自平安,尽皆大喜。默雪见道儿神色郁郁,可不似出发前那般心事重重,不明所以,自也快慰。
吉雅招来卜罕,嘱咐几句,卜罕领命而去。阳问天怕于凡担忧,写一封书信,送往汉阳府,身有要事,待处置妥当,自会返回。赤蝇、秋香离去甚久,帮务积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过了两天,阳问天正与吉雅一同赏花,卜罕赶来,脸色喜忧参半,欲言又止,吉雅道:“我与问天哥哥不分彼此,你有消息,这就直好了。”
卜罕道:“是,启禀公主,兀勒师兄下落,我已打探清楚。他正被囚禁在大都监抚司大狱中。”
吉雅喜道:“他还没死?那可太好了。”阳问天心中激动,表面却不为所动。
卜罕恨恨道:“海山下令,要从他口中撬出更多机密,这才留他性命。兀勒师兄熟知我波斯明教国中大事,若尽数泄露,于我国损害极大。”
吉雅道:“那也怪不得他,敌人有迷心咒呢,既然知道他在哪儿,可就好办多了,咱们需得从长计议。”
阳问天心想:“全是我的过错。非但害了兀勒大哥,更累金帐汗国大计。我练功有成,当可闯入牢狱,哪怕只救兀勒大哥一人,也算功德一件。”
他全不想此事后果,脑中唯有救人之念,这般执着,反而倒机灵了一些,装作心安理得的模样,笑道:“雅儿,你定有五花八门的法子营救兀勒大哥,对么?我对你放心得很。”
吉雅哪想得到阳问天脑中满是莽撞念头?苦笑道:“若那监牢守备太严,我也没什么法子。总不能因失大,连自己都失陷进去?只是尽力而为了。”
阳问天糊弄几句,要庆贺兀勒性命无碍,举杯痛饮,一醉方休,卜罕、博忽见他凉薄,暗暗恼恨,却是敢怒不敢言。吉雅不虞有他,叹道:“笨哥哥,眼下可不是庆贺的时候。”与卜罕、博忽一同忙乎正事去了。
待那几人走的不见影子,阳问天翻身而起,运功逼迫,将酒水从指间全挤了出去,人也警醒如兔。他带齐盘缠,怕旁人劝阻,谁也不告知,翻墙而出,施展轻功,行向大都。
他得苍鹰传授口诀,经过这多日苦练,又有长足进步,此时功力已不逊于那丁大人,一举一动,远超常人之能。江湖上除了赤蝇、邵威灵、白夜等寥寥数人之外,再无人能敌得过他,因此信心十足,满怀希望,步履雄健,行程飞快,加上盘蜒曾告知他行走江湖的诸般诀窍,他过耳不忘,牢记在心,虽是此生头一回独自远行,路途倒也顺利。
数日之后,来到大都,阳问天自知容貌太俊,过于显眼,于是找一郊外农舍,花一贯铜币,换了套寻常布衣,再拿泥灰抹脏了脸,往湖水里一照,虽然手法粗陋,倒也管用。他自觉滑稽,又跃跃欲试,待装扮妥当,便设法混入城内。
大都乃元朝都城,天子脚下,后为北京,街上繁华,乃是当世第一。马可波罗称元朝为黄金之国,虽有夸大之嫌,却可知此城之兴盛辉煌。
阳问天本是元朝亲王,曾在大都住过一段时日,加上天**玩,对其间道路自不陌生,没多久,已找到那监抚司大狱,见一座石头城寨,高耸阴森,隐约可听见城墙内哀嚎哭泣,让人倍感悚惧。
阳问天心想:“就这么杀了进去,多半救不出人来。”在大狱外探头探脑,忽听一士兵喝道:“哪里来的毛贼?可不要脑袋了?”
阳问天虽功力高绝,可依旧吓出一身冷汗,赶忙逃离,在远处客栈住下,心想:“该如何混入其中救人?这黑狱如此巨大,我又怎知兀勒大哥在哪儿?救出来之后,又该如何逃走?”
他人虽聪明,可阴谋诡计,并非所长,从早想到晚,毫无头绪,不禁暗骂自己蠢不可救。
想着想着,不禁肚饿,到楼下独自饮酒吃菜,吃了几口,更是发愁,不免唉声叹气。
忽然间,有一人坐到他身边,哼了一声,一柄匕首指着他脖子,阳问天微微一惊,见是一戴斗笠的瘦汉子。阳问天不欲声张,问道:“阁下为何找我麻烦?”
那矮汉子声音居然极为娇嫩,道:“因为阁下好生愚蠢,害我找了好几天,吃尽苦头。”着将匕首抛在桌上。
阳问天惊骇更甚,啼笑皆非,轻声道:“雅儿,是你?”
吉雅“呸”了一声,拿起他酒杯,喝了一大口酒,阳问天又喜又忧,惴惴不安,又有两人在桌前坐下。阳问天一瞧,认出一人是吴奇叔叔,一人是义弟白铠。
阳问天奇道:“雅儿,到底是你聪明,你们怎地...怎地找到我的?”
吉雅怒道:“我可没这般神机妙算,怎想到你....你蠢到这般地步?你是...你是将来要....要当皇帝的人,怎能..把自己性命当做儿戏?”
阳问天道:“放心,我眼下功夫,就算一千精兵围攻,我也能全身而退。”
吉雅念及于此,稍稍消气,又啐道:“那天我找不见你,以为你子去花天酒地呢,派人到杭州窑子里一通好找。”
阳问天喊冤:“我何尝去过窑子?”
吉雅道:“你这蠢蛋,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宁愿你去窑子,也不愿你这般犯傻。”抱怨几句,又道:“这般耽搁半天,一无所获,我无可奈何,只得求助这位神通广大的吴奇叔叔。他老人家掐指一算,:‘他准是去救那位兀勒兄弟了。’咱们一听,全傻了眼,可又不得不信,于是大伙儿兵分两路,一路在杭州找你,一路北上,来大都碰碰运气。”
盘蜒笑道:“我可并非算命而得,不过推导事态,知道这位侄儿侠义心肠,容易轻举妄动。你将他当做皇帝,他可想做行侠仗义的侠客。”
阳问天脸上一红,道:“我量力而行,把握不,不算是轻举妄动。”
盘蜒肃然道:“问天侄儿,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侠客独行,不累旁人。这真正随心所欲,苦守自己道义的大侠,往往孤单一人,不谋权位,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焉能自在逍遥,快意恩仇?你要当皇帝,便不能做侠客,要做侠客,便不能当皇帝。”
阳问天头疼起来,道:“我眼下还不是皇帝,便由我胡来一次吧,叔叔,你替我想想法子,如何能救出兀勒大哥?”
盘蜒负手摇头道:“我此次随吉雅过来,并无相助之意,不过看看热闹罢了。”
阳问天知道他脾气刁钻怪异,无法可想,又望着白铠、吉雅,吉雅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嫣然一笑,道:“好啦,好啦,我被你逼到这份儿上,怎能不帮你一把?况且你要救得是我师兄。”·k·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