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丽人行雨夜来香(1 / 1)

一  苍狐身子一震,道:”你胡说什么?“

廊宝急促说道:“青斩要离开我,去你身边。我与他大吵,不知怎地,提起....那吴奇与他过往。我说:‘那师父上了你,你还要送去给那徒儿糟蹋,你这不要脸的贱货,三心二意的小贼!’....”

苍狐一时窘迫,但廊宝奄奄一息,他不忍打断。

廊宝又忍痛说道:“青斩他生了气,故意激怒我,便说起他与那吴奇种种无耻的事来。我想打他,可却...狠不下心,这时,窗外忽有人说:‘孩儿,我虽待你狠恶毒辣,你却仍恋着我么?既然如此,便随我走吧。’随后....那吴奇破门而入,青斩尖叫一声,有些愣,又想反抗他,却被他三招点倒。我也...也中了他一掌,伏地不起,他就将青斩带走了...”

苍狐心中犹豫至极:“莫非是有人假扮叔叔?可青斩武功已然大进,我全力以赴,或能趁他不备,在三招间拿他,叔叔自也能够。世上能轻易胜他之人屈指可数,更无一人精通易容功夫。廊宝的伤....他已活不成了,万万不会说谎。”

廊宝手脚伸长,又僵又直,口中血流如潮,他喊道:“青斩...他念着你,你...非救他不可。”说了三遍,气绝身亡。

苍狐心乱如麻,蓦然仰天呼喊,声传十里,稍后街上巡逻士兵赶来,目睹此事,认出苍狐,皆感惊愕。一护卫队长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这人...是何人所杀?”

苍狐摇头道:“并非我所杀,我赶来时,恰好听他临终遗言。”

那护卫队长精神一振,喜道:“将军可曾听此人说谁是凶手?”

苍狐凄凉一笑,道:“你莫多问,只将他带下去,妥善收拾,他是大观国亲王之尊,决不能任他陈尸受辱。”

众士兵点头称是,不敢质问苍狐,将尸体用板车运走。

苍狐暗想:“廊宝一死,大观国必会大做文章,纵然廊邪曾要杀廊宝,但此事正是极大的把柄,对我城殊为不利....”忽然间心中一凛:“廊宝冤死在我面前,凶手更掳走了义弟,我怎还想着家国阴谋?苍狐啊苍狐,你心中的道义呢?道理呢?”

他心中激愤,立刻就想去找盘蜒问个明白,但又知这单刀直入的法子乃是下策,于是回身前往岳父家中,告知武先生此事。

武先生吓了一跳,脸色白,问道:“孩儿,这件事你千万不可多管。”

苍狐苦笑道:“爹爹,青斩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我总要知道他下落,更不能任由他受苦。”

武先生道:“你出门在即,立下了军令状,决不能出尔反尔。若因此事惹恼了吴奇,纵然你能无碍,咱们武家可要糟糕。”

苍狐感到有无形的重担压了过来,落在肩上,有些喘不过气,他问道:“爹爹,我只问你,吴奇真会做这样的事么?”

武先生想了许久,摇头道:“孩儿,我这一生,从未见过比城主更清心寡欲、随和公道之人,但...但他近来修仙练功,人总是会变,我实难以断言。”

苍狐暗道:“岳父虽知我脾气,但仍未一味劝阻,这可是肺腑之言了。”拍了拍武先生肩膀,走向屋外,武先生急道:“孩儿,处事小心,以大局为重。”

苍狐点了点头,消失于夜空中。

......

今夜,吴泽正待在家中,手里捧一本书,佯装苦读,实则心中悲伤至极,又恐慌颤栗。他忘不了吴洲的死,也担心自己与道儿的命运。

他从小被奴隶主养大,吴洲勇敢胆大,他则冷静胆小,吴洲遇上不公时,会反抗残暴的压迫,吴泽会想方设法劝阻吴洲,救他脱离残酷的惩罚。

他与吴洲被道儿收留后,日子急剧改善,受尽宠爱,吴洲因此得意忘形,但吴泽却知不可疏忽。那奴隶主纵然凶恶,但指望他们两兄弟做生意,他们至少能保住性命,但伴君如伴虎,肩上的脑袋,全在义父一念之间。

道儿有时会对两人宠溺过度,免不了搂搂抱抱,亲亲捏捏,每到那时,吴洲会撒娇扮乖,有恃无恐,但吴泽始终保持着距离。他明白总有一天,吴洲会自取灭亡,吴泽救不了他,但也为他心痛。

他觉得自己此时也有如面临万丈悬崖,走错一步,立时惨死。

但吴洲死了,他最亲的亲人被吴奇砍了脑袋,吴泽、胆小谨慎的吴泽、或许一辈子也无法向那人报仇。

他记起幼年时,每当吴洲被打得伤痕累累,被关在黑屋,自己偷偷替他送饭时,吴洲会冲自己微笑,说:“我是替你挨打,不然你可就惨啦。”

他知道吴洲说的不错,吴洲的莽撞顽固,衬托了他的乖巧知觉,奴隶主见到这反差,便会待自己更好。

吴洲的死,换回了吴奇对吴泽的信赖与器重,是啊,是啊,他先前全然想错了,他的命很安全,地位很稳固,道儿会护着他,吴奇也会容让他,这一切都是吴洲赐予他的,最宝贵的遗物。

他捏紧拳头,将牙齿咬出血来:吴洲不在了,自己活着又有甚么意义?

为他报仇啊,走出你那安稳的天地,追随你那最宝贵的亲人。

吴洲眼睛红肿,流下泪来。

刹那间,窗口有人轻敲,涉末城的设计精巧,并非纸窗,而是半透明的琉璃,如若关紧,人声透不过来。他所在之处,位于五层,外头悬空,又是什么妖怪?

他摇了摇头,将生死置之度外,走上前打开窗。

秋风公主低呼一声,钻了进来,投入吴泽胸怀,吴泽见她穿着一件精巧花繁的薄甲,更衬得她婀娜多姿、英气勃勃。他心头紧张,东张西望,生怕惊动了密探。

秋风公主笑道:“你不必多虑,吴奇丝毫没有怀疑你。我来这宫中两天,从未见过他派人盯梢你。”

吴泽问道:“你来了两天了?住在娘那边么?”

秋风公主道:“不,我藏在行雨谷,到晚间才在宫中找东西。”

吴泽惊讶她胆大包天,道:“若被爹爹知道,你....你这条命可保不住了。”

秋风公主眨眨眼,道:“保不住又如何?他杀了吴洲,我也不想活了。我要替吴洲报仇,自己下场怎样,早已不再多虑。”

吴泽身子一震,非但不敢嫉妒,反生无穷的感动与愧疚,心神恍惚间,泪如雨下。

秋风公主见他如此,微笑道:“别哭,别哭,若有来世,我再与你相好。这一辈子,我总是吴洲的人了。”

吴泽哭道:“我并非嫉妒,我...我...谢谢你,对吴洲这般好,这般挂念。”

秋风公主亲吻他脸颊,抹去他泪水,道:“帮我。”

吴泽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道:“你要我做什么?”

秋风公主道:“我两天没吃东西啦,你先去弄些来。”

吴泽心中雀跃,一扫阴郁,出门上锁,去膳房讨要点心,他是城主义子,等若亲王贵族,人缘又好,众御厨伙夫更赠他不少佳肴果汁。

他回到屋中,秋风公主面露喜色,兴冲冲的一顿吃喝,这才笑道:“吃饱喝足,便是被砍头也不怨了。”

吴泽道:“你在宫中潜伏,莫非想刺杀义父?”

秋风公主摇头道:“我没那么傻,凭我自己,决计胜不了万鬼宗主,需得天下群雄群起围攻,方有必胜把握。我在宫中找他隐秘,找他真正不容于天下的大罪。”

吴泽道:“他....虽杀了吴洲,可为人真无可挑剔....”

秋风公主微笑道:“纵然是千古完人,也有犯错的时候,他这般神法惊世的人物,所追求的道,必有极大代价,这代价不是他自己付出,便是天下苍生受苦。”

吴泽道:“你知道他追求的是什么?他的罪又是什么?”

秋风公主摇头道:“我也说不准,但你也清楚,除了涉末之外,世上各地,寒冬突袭,黑蛇巨人出没,已死了无数人。他又总将修仙、修仙挂在嘴边,这其中必有蹊跷。我探寻此处,就是在找他真正修的是何物,将之公诸于众。你帮我想想,他在宫里,平素常去哪里?”

吴泽低头思索,蓦地说道:“是那秘书房!他若无公务,也不陪娘,就整夜整夜住在秘书房里。”

秋风公主喜道:“那秘书房在哪儿?”

吴泽喜道:“这可当真巧了,这宫中除了我与吴洲之外,任何人都不曾随他进入那里。那天我娘央求他重用我二人,他于是许我二人陪他去那儿伴读。”

秋风公主问道:“可瞧见甚么秘密么?”

吴泽道:“那书房虽然隐蔽,可里头却不过是极罕见的藏书罢了,似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事物。”

秋风公主道:“那可更不寻常啦,不然他为何不让任何人靠近?你带我去那儿!”

吴泽点头道:“义父今夜不在,正是好时机。你随我来。”

秋风公主在那金银甲上按了几下,光影模糊,瞬间消失不见。吴泽吃了一惊,却听秋风公主道:“这是潜豹甲,可令我隐形,你只管走,我跟着你。”

吴泽本担心如何带她闯过宫中侍卫,见此大感放心,却不知这神甲可支持多久,当即加快步伐,行向那隐秘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