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却道。
“将死之人,想来扶苏公子听了,也会忘在脑后。”
“大胆周子!还不快退下!”
后相急了,怒斥。
扶苏却斜了一眼后胜。
“后相国,何必如此?”
扶苏立在王侧,俨然为齐国之主。居高临下,俾睨诸臣。
后相见扶苏公子为他的话而动怒,又惊又惧又奇,但还是连连后退。
扶苏并不为周子而感到生气,相反他是为他而感到惋惜。
“扶苏早就听闻,齐国有大夫周子,忠义勇敢之士。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为秦国公子在齐国朝堂上对他说出这类褒奖之话,周子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这一刻,扶苏忽的明白了嬴政之于公子韩非的心情。
不过,周子不是韩非,而他也不是嬴政。
扶苏对于周子,虽然很是佩服他的勇气,但是他也知道,此人会为他的忠肝义胆付出代价。
周子沉默片刻,而后又对扶苏道。
“扶苏公子。秦,泱泱大国也,拥有万里之疆。而我齐,虽只有千里之地,亦有五百年之久,即便是蕞尔小国,也自当有尊严。”
扶苏闻言,内心大为感动。
历史上从来不缺乏这样的忠肝义胆之士,但是他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
扶苏微微瞧了眼齐王,若我为齐王,必定以周子为信宠。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齐王非但不受感动,反而听得七窍冒烟。
因为扶苏不生气,可是不代表顿弱、茅焦、冯劫不生气。他们一个个面色铁青,几欲发作,若不是看公子以此人为奇,早就开始向齐王发难了。
齐王愤愤不已,狂怒一阵,额前垂旒不住晃动。
“来人,周子口出狂言,污蔑秦国公子,将其下狱。”
扶苏闻言,也并未阻止。
周子沉默不言,而后被几个戍卫从殿上架了下去。
扶苏又如之前一般,神色冷峻。
比起关心周子的生死,齐王建的态度,着实让他心安。齐王建畏畏缩缩,没有大谋,受利的可是他们秦国。
而这一刻钟的时间,齐王建却觉得比一个月还要漫长。
齐王又忧又惧,想要起身。
扶苏见了,立刻露出不悦之色。
齐王当即吓得安坐回去。
这一幕落在齐国朝臣的眼中,他们自然一个个更是惶恐不安。
如今他们为鱼肉,秦国为刀俎,他们现在一个个就像砧板上的鱼儿,一个个不敢动弹,只等着听候秦国发落。
但是他们的乖顺,扶苏自然也能解读出另一层意思。
他们要求苟安。
好!
如你们所愿。
“方才齐王说,君父秦王,天下诸侯,莫之能比?此话可还算数。”
齐王一听,全身汗毛竖起。
“算数。自然算数。”
齐王连连点头。
他自当不敢说秦王半句坏话,歌功颂德还来不及。
扶苏又问。
“那楚王自然也是不及的了?”
齐王想了想,这同一个问题,扶苏公子问了两遍。
而且他刚才被扶苏又是威逼,又是恐吓,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但是缓过神来,他也就想出了一些应付的话。
“秦王何等雄姿,而楚王负刍,不过弑兄之徒耳。如何能与秦王相比?”
扶苏一听,兴致勃勃,竟然蹲在了齐王漆案前,微微俯身。
“啊?”
朝堂下面有人忍不住惊呼。
就连那美人,一双杏眸滴溜溜转着,她眼底闪过玩味之笑。
好一个秦国公子!
“那扶苏再问,齐王以为,君父比之三皇五帝如何?”
齐王见自己的话引得扶苏公子露出笑意,熏熏然竟然飘了。
齐王建不假思索就道。
“三皇五帝,上古之初的帝王,既然其身已化作尘土,而其功如今也早已无迹可寻。三皇五帝,自然是比不了秦王的。”
“秦王,当世诸侯之楷模也。”
虽然这齐王的这论证逻辑,扶苏以为很有问题,但是扶苏也只是一笑了之。
但是涌上心头的,却是兴奋。
顿弱听出话中之意了。公子其实这是一路一直在套齐王的话啊!
茅焦和冯劫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他们现在全部都明白了!
扶苏公子是真的有办法让这齐王称臣啊!
眼底狭着激动,扶苏竟然直接拉着齐王的手,郑重其事的反复确认。
“齐王此话,扶苏亦能当真?齐王果真认为君父之功堪比三皇五帝?”
齐王建见他这么夸赞秦王,秦国的诸位一个个都面露喜色,自然不会去理会这话背后的含义。
“寡人身为齐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有齐王这句话,扶苏心安了。”
可是话音刚落,扶苏却又起身,跑到了相国后胜跟前。
要知道,因为公子扶苏不肯入座,他们这些个大臣,一个个都还站在地上。
公子扶苏仗剑兴冲冲的跑到后胜跟前,可是将后胜吓了个半死。
当然,齐王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敢问后相,后相也认同齐王方才说的话吗?”
后胜心虚不已,作揖高举衣袖,将自己的面容遮住,连连道。
“自然自然。秦王功业盖世,三皇五帝自然不能及。”
扶苏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拍了拍后胜的肩。
“那后相的话,扶苏就记住了。”
后胜这才感觉到事情微微有点不对劲,这秦国公子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
扶苏转过身,对着齐王,终于作揖。
“那敢问齐王,可当着齐国百姓的面,也说出君父功业强于三皇五帝的话吗?”
齐王一听,这似乎是个要求。
但是,他没得理由同意。
为何要将他认为秦王功业高于三皇五帝之说告示齐国境内百姓呢?
见齐王不肯应答。
扶苏自然又大步流星走到齐王跟前,质问。
“所以,齐王方才是在戏弄扶苏吗?方才明明说是,可是现在却又不肯在齐国百姓前承认此事。”
“寡人绝非此意。”
扶苏又道。
“那扶苏便给齐王另一个选择。顿弱——”
扶苏看向顿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