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荀堂山更为佩服的是,闻牧山的儿子仿佛比大人更加沉稳,他不愿多说话,每天都按时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就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子里。
有一次荀堂山担心,他敲敲门,走进屋子一看,闻廷绪原来正在拿着一本书做题。
荀堂山俯身过去,小朋友明知道有人进来了,但还是专心致志地跪在椅子上写写画画。
“小绪,你想爸爸妈妈吗?”荀堂山问。
“他们不是说了会回来吗?”小朋友抬起头看着他。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
等过了十一月中旬,荀堂山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决定先开车去喀拉亚吐尔村走一趟。
“喀拉亚吐尔”在维吾尔语里的意思是“黑台子”,这个名字来自于村子东南角的高耸土墩,传说那就是古时候的烽燧遗址。
虽然是个维语名字,但村里的人却大多都是汉族,他们据说是当年跟着“左大帅”来到新疆的湖湘子弟。
荀堂山在村子里走访了一圈,发现村民们也比较担心,因为被雇佣的那些人也没有回来。
“这回跟上次可不一样。上次十来天的时候,有个娃子跑回来过,说是给考古队补充些水。”
“对,他拉了一大橐包水走了。”
“可这次没人回来,我们都怕出事了。”
荀堂山心里咯噔一下,他赶紧回到叶城,连夜给北京去了电话,把事情讲了一遍。
“怎么搞的?怎么不汇报清楚!赶紧去找人!”北京的领导急躁地说。
荀堂山吓了一跳,他赶紧报了警。
县里警方和考古队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赶到喀拉亚吐尔村,他们找了十几匹骆驼,开着两辆越野车,带足了装备,按照一个月前费唐留下的方位,朝沙漠深处赶去。
两天之后,警方一行人到大了费唐之前所说的那个中继站——一片小小的绿洲。
越进沙漠腹地,就越没有空间和时间的概念,举目望去尽是延绵无际的沙丘。白天烈日当空,晒得人睁不开眼;晚上则冷风洗地,彻骨极寒。
荀堂山跟着队伍,往东北方向走了两天,然后直接往北。一天之后,他们终于远远望见了沙海之中考古队的红色帐篷。
“在那里!”荀堂山拿着望远镜,激动地说。
救险队快马加鞭往帐篷那里赶去,等翻过一个沙丘之后,他们望见了一片帐篷,不用说这就是当初的营地,里面现在空无一人。
不止营地里毫无一人,连骆驼和给养也不见了,救险队在周围搜索半天,也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古城遗址的蛛丝马迹。
荀堂山愣住了,按照费唐之前的说法,考古队已经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能改变历史”的东西。
若是那样的东西,必定是重大的历史遗址。而且为便利起见,考古队的营地也必然设在遗址周边的地方。
但现在举目四望,营地周围只是无边无际的沙丘,像大海中最平凡的波浪一样的沙丘——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之前提供线索的牧民说,他在沙漠中曾经发现了夯土高台,但这个地方,连一丝一毫的夯土痕迹都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闻牧山呢?费唐呢?舒云呢?那些雇来的民工呢?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物质是不灭的,人是不可能活生生消失的——何况是十多个大活人。
荀堂山和警方的人在营地里转了一遍,发现不但人没在,连食物和水这些生活用品也都没了——放给养的帐篷里面空空如也。
警方派来的队长叫沙木沙克,这个词据说是维吾尔语里“大蒜”的意思,所以当地警察有时候会开玩笑,都叫他“蒜队长”。
蒜队长五十多岁,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他一生中办过不少案子,但考古队这种情况却是第一次见到。
——别的现场,无论怎么掩盖、掩饰,都会留下诸多线索,但考古队这里,似乎毫无异常的痕迹,更发现不了任何可疑线索。
也就是说,从营地的情况来看,没有任何指向性信息,除了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
蒜队长掀开一顶营帐,这里看来是民工住的地方,屋里铺着脏兮兮的睡袋,散落着一些简易的洗漱用品,还有许多食物包装袋。
蒜队长陆续检查了几顶民工帐篷,都没发现异常——没有厮打、殴斗的痕迹,工具摆放得也算整齐,都是普普通通休息的地方。
不过荀堂山却心存怀疑,因为从摆放工具的种类和数量来看,这些人失踪之前,他们并没有去发掘或者工作。
也就是说,事发之前,大家并没有在考古现场忙碌,而是留在帐篷里休息。
——没有遗址,也没有工作的迹象。难道根本不像费唐说的“有重大发现”,而是民工们只待在沙漠深处消耗给养来着?
不可能!
荀堂山俯身下去,他仔细检查着那些工具,发现它们都有最近被使用过的迹象。有把?头的刃上面还有明显的新卷痕。
——所以,闻牧山和费唐他们确实发现并挖掘到了什么东西,只是失踪那天,这些民工并没有在工作。
这时候,蒜队长忽然叫他过来,因为他发现了一顶更有烟火气的帐篷。
睡袋上还有一堆扑克牌,扔着两包打开一半的卷烟,还有半瓶“伊力特曲”白酒,旁边还有两个马扎,马扎上放着几个玻璃杯,还有一包炸蚕豆。看样子民工们经常在这里休憩,或是打发无聊的时光。
这个帐篷里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支英雄牌钢笔,还有两支铅笔,旁边还摆着一个干电池台灯,台灯边上还有一个放大镜。
荀堂山一眼就认出,那个放大镜正是费唐的东西!可是,他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费唐的背包。
费唐平时总随身不离地背着一个蓝色帆布双肩包,包里有保温水壶、各种笔、尺子等随身工具,还有工作日志、参考书籍之类的东西。但荀堂山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双肩包的踪影。
蒜队长却跪在地上,看着桌子腿儿的部分,然后站起身来。
“这张桌子原来不在这里,是之后搬过来的。”他说。
“之后?什么意思?难道这原来不是费唐的住处吗?”荀堂山皱着眉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