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馥小姐觉得自己真的到了极限,而最后一幕看见的东西,不管是不是幻觉都好,也都还是让她一下子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于是,紧紧绷着的神经松开,她的意识就开始在那仿佛无尽的黑暗海洋之中,一直向下沉沦下去——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管,什么都不记得。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她突然觉得四周笼罩着自己的意识的黑暗全部消失了,眼前出现了各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色。
高高的天花板笼罩在昏暗之中,本来宽敞的大厅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很多大物件上还披了一层油布,在阴暗的环境下显得异常诡异阴森。
柜子、桌子、吊灯,甚至是走廊尽头的的小窗户……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偏偏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明明应该无比熟悉,却又因为遥远的记忆而显得相当陌生的感觉,让克劳馥小姐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摸向了背后,却摸了个空。
——没有长弓,没有箭袋,也没有ak47突击步枪,什么都没有。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发现攀爬斧也不在这里,甚至于视界之中那些因为幻术干扰而显示出来的一些特殊数值也不见了,这让她觉得相当没有安全感。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并且毫无预兆的雷鸣,走廊尽头的小窗户也一下子被雷光照亮。
被吓了一跳的克劳馥小姐转身看过去,却发现就在这么的一瞬间,四周的景色便再次发生了变化。
……
空间仿若是镜面碎裂了一般,出现了无数密集的裂纹。
紧接着那些碎片开始纷纷剥落,露出了背后的全新景色。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昏暗的大厅、走廊,突然就变成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庭院。
她身边的两棵树木之间吊着一张吊床,不远处的树木上挂着一个箭靶子,上面歪歪斜斜的插着好几根的箭矢。旁边还有一个沙池,沙子上插着一把儿童玩具铲子,放着一只小桶。
树荫外面是明媚的好天气,阳光直照下来。
庭院相当宽敞空旷,更远处还有各种滑梯、甬道等场所设施,而围墙爬满了绿色的蔓藤。一栋古老而华美的高大宅院别墅,则是屹立在围墙的另一边。
但是,即使是这么奇怪的变化都好,也没有让劳拉出现任何警惕、紧张的心理,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她的家,幼年时候的家,克劳馥庄园。
“劳拉!你在你的房间吗?!”
这个时候,从作为庄园主体的宅院别墅的二楼上,远远的传来了一个有些明朗的熟悉男中音,语气中包含着一种了然、习惯与无奈混杂在一起的溺爱。
瞬息之间,呆呆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色的克劳馥小姐,马上就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方向:“爸——”
那个音节没来得及吐出,她就惊愕的发现,明媚的阳光、树木的绿荫、远处的别墅甚至是整个庄园,都通通直接消失不见,不翼而飞。
……
四周再次变成了昏暗的走廊,不过却不是之前的那个地方。
只不过天花板同样高耸,过于宽敞的空间之中充斥着的昏暗也是让人觉得窒息,唯一的光亮来自于走廊前方的一个房间,从斜斜打开的门缝之中,有着黄昏的光线透出来。
然而,刚刚看清楚四周的场景,克劳馥小姐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这是她年幼时候最为深刻的记忆,也是她一直以来都无法摆脱的噩梦,她一下子便只觉得四周的昏暗变得如墨一般的黏稠,令人窒息,她觉得自己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她彷徨失措,心中满是惊惶,却怎么都没有办法阻止自己接下来的举动,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法控制自己。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慢慢地接近着前方那斜斜打开了一道门缝的房间,慢慢的伸出手去推开了那扇门。
黄昏的柔和阳光从窗外斜斜照入,将整个书房映照得柔和而明亮。
林立的大书柜,盛放保管着各种文物古董的玻璃橱窗,书房内的设施和记忆之中显得一模一样。还有的就是,那个男人的身影——
劳拉记忆之中那个男人的最后一面,她的父亲。
此刻他的身体正斜斜的趴在书桌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脑袋低垂下来,手中还握着一把手枪。
劳拉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下意识的张开口来,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
“爸爸在她的成长过程之中永远都不在!”
“我一个月就会回来!我保证!”
“是啊,一个月就会回来这种话,你已经说过几次了!”
“阿米莉亚,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我不能抛下我的责任,我就要……”
“每次都说「就要」!你的执迷不悟快毁了这个家了!”
“执迷不悟?你说我执迷不悟?!”
“你已经错过了你女儿的童年!因为你永远都在世界另一头的某座古墓里!……为什么你无法珍惜已经拥有的东西?”
……
……
“喂!喂!劳拉?劳拉?”
某个熟悉的呼唤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天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回荡着。
克劳馥小姐的长长睫毛在微微的颤动着,而后她如同仍在梦中一般,发出几声低低的呓语般的呢喃,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大约过了半分多钟的时间,她才真正的开始转醒,并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间干净整洁,光线柔和的房间映入了她的眼中,同时她还闻到了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两边的单面式病床则是沿着房间一侧直接排开。
“这……这是哪儿?”
这陌生的环境让克劳馥小姐一时间没能够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喃喃自语着说道。
这肯定是一个病房,她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但是她却不能够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毕竟岛屿上怎么看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条件,这么说来的话……
劳拉微微将头从枕头上抬起来,看向两边,然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她的左边的病床上,是一个黑色短发女生,此刻正在静静的沉睡着,没有醒来的趋势。而她的右边的病床,则是某个同样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后者没有躺下,而是坐了起来靠着床头,看着她苏醒过来,轻轻的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哟,下午好啊,感觉怎么样?”
“……”
“……”
“感觉糟透了——”愣愣地看着对方的面容,慢慢的回想起之前的一切,劳拉再次放松的躺回到病床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我现在感觉浑身都痛。”
“透支过度,正常现象,等到之后恢复过来……相信我,那个时候你不管是体能还是精神,都会得到相当大幅度的一个提升。”
莫宸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过少女这个时候明显没有心思关注自己的提升什么的,她只是接着又问出了一个自己最关注的问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在什么地方?”
“放心吧,你只昏迷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我们现在其实是在救援队的轮船上,不过距离开船还没多久,估计还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才能够靠岸。”
莫宸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平铺直叙的给劳拉说明情况。
“岛屿上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至少不再是我们需要烦恼的了……珊曼莎的情况比你还要差,不过也不是太严重的问题,只是可能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我已经将一些麻烦都处理过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们在这次事件之中扮演的角色的,当然前提是你们不要自己说出去……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也清楚……”
“……”
克劳馥小姐躺在病床上,就这样静静的听着旁边的年轻男子在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觉得心中一片平静安宁。
就这么结束了?她的心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样也好,至少不会再出现什么波折了,也不会再有什么人牺牲。
咦,等等,为什么这家伙同样也和自己一样变成了病患?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掩人耳目的话,他哪怕是装作和罗斯他们那样,也完全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个问题,她下意识的用双手的手肘撑住病床,想要让身体坐起来,然而刚刚做出这个动作,就突然发觉到了不对劲。
并不是说仿佛牵动什么内伤外伤,导致剧烈的酸软疼痛一起传遍全身的感觉,她早就对此有所准备。而是刚刚坐起身子,她就突然感觉到脸颊一凉,好像是有什么水滴流淌划过。
她胡乱的伸手抹了一把,然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只是或许是因为浑身的不适感大大的削弱了她的感知的缘故,再加上她之前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动作幅度,所以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克劳馥小姐抹掉眼泪,下意识的看向了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释说道:“那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刚刚做了一个梦……”
“嗯,我知道。”莫宸凝视着她的双眸,然后点了点头。
“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克劳馥小姐低声嘀咕了一句,她觉得对方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这么尴尬,所以在客套一般的附和而已。
“我真的知道……是你小时候的回忆吧。”莫宸眨了眨眼睛,轻声的说道。
“……”
“……”
“你——!!”劳拉猛然转头看过去,眼眸里面有些不可思议以及一些羞怒的成分,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
他肯定是趁着刚才偷窥了自己的梦境来着的吧!他有很大可能有能力做到这样的事情,而且这也的确是劳拉能够想得到的唯一解释。
“这个……我很抱歉。”
莫宸对此忍不住的微微挑了挑眉,但还是相当诚恳的道歉了,但也变相的承认了劳拉的猜测的正确性。
“但是我刚刚不是有意要看你的梦境的,只是我刚才发现了你的气息有些……怎么说呢,你差点儿就变成植物人了,我要是不去拉住你的话,你的意识会沉到最深的那个地方……”
劳拉下意识的咬住嘴唇,也想起了之前那个将自己从噩梦之中呼唤回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