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先生可不认为这是因为对方无法做到的缘故——
能够让自己重生在接近19世纪末的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伦敦,并且为自己安排一段虚假的过去人生,给自己的意识之中塞入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和印象认知……
明明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那么再给自己的脑子里塞进一段指示或者命令,再或者是干脆一些修改自己的记忆人格,让自己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生来就肩负着某种使命、义务。
这个难道又能够难到哪里去吗?!
他思来想去绞尽脑汁,还是觉得未知的伟大存在之所以不这么做的原因,最大的可能性只有两种。
第一种可能就是伟大存在不需要渺小的他做些什么,人类所拥有的一切对其来说都是一文不值,凡人再怎么穷极一生的努力,也不值得其多看一眼。
毕竟若是连伟大存在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么凡人就更加没有任何的可能做到,所以伟大存在什么都不需要。之所以选择了他,并且给予了这样的机会,或许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大概就像是人类偶然在地上看见了一只蚂蚁,于是一时兴起,顺手撕了一丁点儿面包屑撒在了它的面前……就是这样的类似行为。
压根就没有任何的深意,也从来就没有奢望这只蚂蚁能够帮自己做成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人类这种存在,总是喜欢把自已的思考作为标准套用在其他生灵的行为上,所以才会觉得这一定是有什么深意。
第二种可能就是需要史密斯先生自己去探索,确定伟大存在的意志,之所以没有任何明确的指示或者命令,是因为这是一个考验……如果他无法通过这个考验的话,那就没有任何的价值。
不过这么一说的话,貌似这第二种可能性也应该归类于第一种可能性之中,这压根就是只有一种的情况。
那就是他的存在意义对于伟大存在而言,不过是各处的闲棋,随意的落子,有和没有都是一个样子的。能够发挥用处自然最好,毫无作用也不关事。
得到这么一个结论之后,史密斯先生禁不住的生出了一股害怕担忧的急迫感,仿佛被父母抛弃了的孩童一样,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自己没有找到自己的角色定位,没有体现出自身的存在价值不说,甚至就连那一位都不对自己抱有任何的期待……这毫无疑问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
他阴沉着脸站起身来,有些焦躁的走进了一层的盥洗室之中。
入门的盥洗架上摆有脸盆、水壶、漱口杯、皂盒以及其它的盥洗用具,洗手台上有一面镜子,更里面还有抽水马桶,以及固定式浴缸和水槽。
幸亏这已经是19世纪末了的时代,水管已经在英国的多数地区推广普及,作为首都的伦敦在这方面的系统架设自然是最先最快最完善的。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始于1837年的维多利亚时代,室内厕所开始流行,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伦敦、巴黎和纽约都开始建造复杂的下水道系统,以方便冲走废物。
因此,没有自来水,没有排水沟,门口总有粪堆,热病和其它疾病常常光临,恶臭和肮脏被看作一种自然规律,人人习以为常……这样糟糕的生活已经过去了,否则的话,回到过去这件事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这绝对是本世纪生活状况最大的改善,之前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史密斯先生,心里是充满了侥幸感的。
掬了捧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来注视着盥洗室镜子里的自己的影像,史密斯先生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里面的那张熟悉的脸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禁不住的充满了苦恼。
冰冷的水没有能够让他冷静下来,而且反而让他下意识的有种不信任的感觉。
记得在以前尚未出人头地,仍然还是普通家庭条件不好的时候,史密斯总是嫌弃那些家伙在自来水里消毒的时候放了大量的氯,那种独特的味道令人难以接受。可是现在,闻不到那种味道的时候,他却又反而担心这水质到底安不安全了。
这个时代的消毒技术应该可以信任的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代的人们,有对自来水进行消毒的概念吗?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然后关上水龙头,转身就准备走出盥洗室。但是才迈出两步,他的身形就僵在了原地。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自己刚刚似乎看到了什么?
迟疑了两秒钟的时间之后,这个男人慢慢的转过身来,看向了镜子。而当他看清楚镜子里倒映的景象的一瞬间,身体猛地就是一颤,眼中顿时涌出了莫名的恐惧。
尽管盥洗室里光线昏暗,但是却也不至于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无法视物的程度,所以他一眼就看见了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错,史密斯先生本人明明从镜子前走开了,但是镜子里的那个他却仍然站在那里,没有走开……
——这真是见鬼了!
一瞬间,曾经观看过的各种恐怖电影的桥段涌上心头,恐惧的情绪仿佛是从记忆的深处被翻找了出来,化作了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觉得四周一下子就彻底安静了下来,空气似乎都变得静滞了……他根本就不敢呼吸!
大量的冷汗让这个男人浑身湿透,他陷在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之中不能自拔。如果不是脑海里还有最后的一丝理性在提醒他,他绝对会发出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嚎叫声,然后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逃出这间屋子。
不要慌!不用慌!冷静……冷静一下!
这一定就是伟大的主人给予自己的启示,自己之前苦恼的不就是这一件事吗?
现在终于看到希望了,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在心中发出了这样子的嘶吼,史密斯先生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身体微微恢复了些许的行动力,他也是一个狠人,于是便咬着牙齿,竭尽全力的挪动脚步,慢慢的一步步回到了洗手台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那个他顿时就是邪邪一笑,然后张开嘴巴,仿佛在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是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只能够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
然而史密斯先生却感觉到了自己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些奇怪的信息,在反复地对他倾诉着一种非凡的智慧。而且这种信息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深陷其中,不能自己。
慢慢的,他的眼神逐渐失去了焦点,显得一片茫然空洞,没有任何的神采。
但是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镜子里的那个他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亮,越来越邪恶,仿佛活了过来一样。
简直就好似是镜面反转了过来一般,外面的人才是单纯的镜像,而镜子里的那个镜像才是活人的感觉。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史密斯先生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他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环顾四周,然后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其怪异的笑容。
紧接着,他大步的走出盥洗室,在外面客厅之中娴熟的披上外套,然后往门廊走去。
开关门的声音传来,史密斯先生走出了贝克街44号的房子,他在夜幕笼罩,昏黄的街灯的光亮刺不破阴沉灰暗的街道上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将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上的帽子戴上。
他明显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但还是没有怎么犹豫的就选择了一个方向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很快的,在街道尽头,他上了一辆出租马车,马车的轮廓也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阴沉的夜幕之中的。
……
……
伦敦大雾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场噩梦。
在现在的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伦敦人就已经开始使用煤作为家居燃料,而由煤炭支撑的工业革命,也让伦敦城立起无数根高耸入云的百米大烟囱,并且因此产生大量烟雾。
这些烟雾再加上伦敦阴冷多雨的气候,成为了整个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过在现在的这个时候,伦敦雾的现象刚刚出现不久,也还没有到日后那么严重,浓雾笼罩也不是每一天都会出现的景象,再加上人们暂时没有发现雾霾有什么危害,因此没有太过在意。
大概还要再过五十多年,在浓烟滚滚、雾气弥漫的日常之中的一天,伦敦市民们忽然感到呼吸困难、眼睛刺痛,发生哮喘、咳嗽……并且有超过四千人丧生,十万人感染呼吸道疾病,他们才会真正发现不对劲。
至于现在,暂时还只是有些影响视线,使得路上的所有行人都如同鬼魅一般,隔得远了就看不真切,再远一些就完全看不见了。不过这也是某些肮脏勾当和犯罪活动的天然掩护,尤其是在入夜的时候。
世界帝国的中心,几百万人口的伦敦城,黑暗之中所滋生的罪恶是难以想象的。
傍晚到入夜时分的那又一场绵绵阴雨已经停下来了,但是在一条被细雨打湿的黑暗偏僻小巷中,煤气灯的朦胧光影也照不到的深处,一个女人的身体倒在了血泊之中,身着短裙浓妆艳抹,似乎是一个娼妓。
不过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不甘的倒在冰冷的地面,失血过多的身体痉挛似的微微抽搐,手指微颤,却无力做出更多的动作了。
“该死的臭婊子!这么少钱,浪费我的时间……”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穿着有些肮脏破烂的男人愤怒的握紧手中染血的尖刀,狠狠的踢了两脚倒在地上的女人,然后还不解气似的。
不过他也知道停留在现场只会增加风险,刚刚这个该死的女人反抗呼救的声音估计已经被附近的住户听见了。所以他也没空发泄怒气,只是晦气的转身就往巷子外快步疾走。
但是,这个凶暴的男人一回头,就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巷子的入口处站着一个影子。
“什么人?不想惹事就快滚!”心中怦怦直跳的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凶器,瞪起眼睛故作凶恶的大声吼道。
“我的灵魂与憎恶的火种紧密联系,混沌的火焰蛰伏在我血脉的深处……”
那人不但没有后退或者逃避,反而还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以一种咏叹调般的感慨说道。
“丑陋、混乱和邪恶,都能够成为我体内憎恶的火种的养料,恐惧、绝望、痛苦、憎恨……尤其是你那丑恶的灵魂,更是上好的柴薪,是混沌之火最渴望的燃料。”
“神经病!给我去死!”满脸络腮胡子的凶暴男人完全不明所以,但是对方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而没有离开,却是有眼睛就可以确认的事实。
刚刚才杀了一个人,现在他自然同样也是杀心顿起,满心的不耐烦、警惕、烦燥与一丝丝的惧怕悔意,全部都在压力之下转化成为了杀意。
锋利的尖刀猛然刺出!
但是却在半途戛然而止,空气之中似乎有着几点火星迸出,一只手掌直接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没有流血,反而还有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手掌,因为那有着尖锐锋利的利爪,和散发着热量的、仿佛有熔岩在其中流淌的皮肤和血管。
杀人犯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什么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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