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太听到蒋永林的话,气得要发疯,“你还想从家里分家产?我呸!我蒋家,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你们现在就给我滚!死了都别回来!”
蒋永林心底残存的一点热度都消散干净。
蒋家是想将他们净身赶出去,那就是想要他们去死!
他没关系,没有地方住,找个草垛窝一窝也挨得住,可雪娘和小秋不行!
蒋永林头一次生出要争一争的心思,并未因为蒋老太的态度偃旗息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和雪娘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什么都没有就被赶出去?”
“哎呀三弟,你可别说了,你瞧瞧娘被你气的,光这一点你就是去里正那儿也说不通。”
翠娇上前去给蒋老太顺气,“娘也消消气,都是一家人,何必弄成这样?没得让外人觉得咱们蒋家欺负他们。”
“欺负个屁!咱们老蒋家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蒋老太顺手拿了个什么东西砸过去,准准地砸到蒋永林的头上,他闷哼一声,额上立刻流下血来。
翠娇吓了一跳,蒋老太似是也没想到,不过她也只是楞了一下,又再次骂骂咧咧起来。
这一个晚上,蒋家就没有消停过,到了一大早,早有好事之人去请了里正。
毕竟在村子里不分家,却独独要将小儿子夫妇赶出去的事儿,也算得新奇。
里正被人扶着,手里拄着根暗红色的手杖,被蒋老头请到堂屋里坐,蒋家来了不少村里人看热闹,连田里都不去了。
“看看,看看,像什么样子?”
里正用力跺了跺手杖,“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蒋老太哭坐在地上,“我老婆子命苦啊,养出个白眼狼!我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如今还要受他夫妇的气,我苦啊……”
蒋老太的声音十分尖利,听得里正眉头都皱了起来,“好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媳妇心术不正,撺掇着我们蒋家分家,这种生不出儿子的狠毒妇人,我们蒋家要休了她!若是蒋永林不肯,就别留在蒋家,免得成了祸害!”
蒋老太恶狠狠地瞪着雪娘,雪娘拥着小秋,脸上满是柔顺谦恭。
“我说蒋老太,你家三媳妇还不好啊?你见天儿地能出来唠嗑摸牌,不都是你老三媳妇做事勤快?”
“我呸!你们不知道,这贱皮子一肚子坏水,我家永林从前多孝顺?如今却为了她跟我顶嘴,那不是她撺掇的还能是什么?”
蒋永林铁青着一张脸,“雪娘从没说过那些话,她一直在家里任劳任怨,你却总是看不惯她。”
“我就是看不惯!长得一张狐媚子脸,还不知道心思在哪里呢!没用的东西,就她不能给我老蒋家添丁,活该被休!”
蒋老太瞧着今日人多,气焰越发嚣张。
她昂着下巴,“你若是肯休了她,让她带着那个赔钱货从蒋家滚蛋,娘往后还能给你娶一门可心的,你也不用从蒋家分出去,你莫非真要为了这个贱女人跟爹娘从此断了关系?”
雪娘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话,她只紧紧地抱着小秋。
小秋似懂非懂,圆圆的眼睛一会儿看着娘,一会儿又看向爹,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永林的目光跟小秋的撞上,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里,满是信任和欢喜。
他瞬间就有了决断,“雪娘是我的媳妇,这辈子,我只有她一个媳妇,小秋是我的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抛下她们!”
“里正啊!你可瞧见了吧?永林就是被迷了心窍,执迷不悟了啊!连我们的话都不听了,留在家里,迟早成祸害!”
蒋老太见蒋永林连犹豫都不曾就选了雪娘,恨得只想抓花他的脸。
“这种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就当从没有生过他!”
蒋永林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太阳穴鼓鼓的,像是随时能炸开一样。
在蒋家人嘴里,他就只剩一个忘恩负义,一个不知好歹……
“里正,雪娘自从嫁给了我,从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全家,就她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就是怀着小秋要生产的前几日,还在做饭洗衣。”
“她从不曾做过一件错事,还为我生了小秋,我如何能负她?小秋到如今,没有吃过家里的一口肉,一口蛋,每日跟着雪娘去田里送饭……”
“我可以说,哪家的孩子也没有小秋懂事!可他们还是看不顺眼,还是处处不将小秋当个人看,我这个做爹的,心里难受啊!”
蒋永林声音哽咽,雪娘默默垂泪,小秋不明所以地给她擦眼泪,自己也眼泪汪汪的。
雪娘这些年在蒋家做的事也不是没人瞧见,有人忍不住开口,“这也过分了吧,蒋家其他孩子每日疯玩,小秋乖乖地跟着去田里送饭,居然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
“也不怪永林寒心,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女儿也是自己身上的肉。”
“蒋家这是做的什么孽?好端端地非要逼永林休妻,这算什么道理?”
蒋老太眼睛都要喷火,“你们知道什么?我是他娘,让他休妻怎么了?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媳妇,还不能休了?”
“你这是不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在蒋家,我就是道理!”
蒋老太撒起泼来,里正听不下去,又跺了跺手杖,“这是你家的事儿,旁人也帮不了你决定,你既然执意要分家,那就分吧,家里的田产都算一算……”
“里正,这可不是分家,娘是要将三弟一家给赶出去,还分什么田产?”
苗柳立刻急急地开口,蒋老太高声道,“就是这个意思,吃蒋家的,用蒋家的,居然忤逆不孝,还想分家产?想得美!”
里正皱着眉,“村里历来也没这个规矩,你什么都不给他们,让他们去喝西北风?还有个孩子呢。”
“我管他们去死,这就是忤逆长辈的下场!”
蒋老太得意地看着雪娘,如今她就是跪下来求自己,自己也不会原谅他们!
乡亲们一阵哗然,对蒋老太这种狠心吝啬的举动窃窃私语。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啧啧,这么狠心,她也做得出来。”
“有什么做不出的,她不就想着自己有三个儿子,孙子都好几个了,少一个儿子也没什么。”
“可怜永林了,还有小秋那丫头,这才多大?”
“蒋家实在不地道,明摆着要人去死,往后咱们可得躲着他们一点儿,别跟这样的人沾惹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蒋老头,这回儿忽然抬头,“村东面有两亩荒地,虽然没人种,但也是蒋家的,那两亩地就给你们。”
他又看向里正,“村东头不是还有间屋子空着?就是前几年金老头留下的,刚好靠着那两亩地,不如就给他们住,等有了收成,再把银子补给你。”
翠娇笑起来,“还是爹想的周到,虽说是荒地,却有两亩,也不算亏待了三弟,三弟既然执意要与咱们蒋家断了关系,自个儿去将那屋子买下来也是应当的。”
几个乡亲互相看了看,“村东边儿还有地吗?”
“没瞧见啊,不过金老头那个院子……他无儿无女性子古怪,最后在那屋子的大梁上……那院子都空了多久了,房顶都要塌了吧?”
蒋老头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一双不大的眼睛盯着蒋永林,“你若是要走,能得到的也就这些,爱要不要。”
他一说话,那在蒋家就是决定性的,连蒋老太都不再说话。
蒋永林冷着脸,忽然,雪娘站了起来,一手牵着小秋,一手扯了扯蒋永林。
“永林哥,算了吧,好歹,也有个容身之处,往后咱们是死是活,也不关别人的事。”
蒋老头冷哼了一身,“你们踏出了蒋家的门,从此跟蒋家再无干系,你们放心,日后就算你们发达了,蒋家也不会去沾光!”
苗柳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说的是呀,不过你看你们将爹娘气成这样,往后就是后悔了,也要点脸,别回来奢求爹娘原谅。”
雪娘笑了笑,“你们放心,我们就是饿死在路边上,也不会回来求你们!”
蒋老头的眼睛眯起来,像是头一回看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媳妇长什么样。
雪娘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里正,劳烦您做个见证,我们往后要自立门户,与蒋家彻底断开,那两亩荒地请算在我们的户头上,那荒屋的钱,我们一定会补上。”
她似乎变了一个人,没有因为几乎什么都没得到而惶恐悲伤,里正从她的眼睛里看进去,隐隐还有几丝喜悦。
“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永林啊,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从蒋家离开吧。”
里正也懒得管了,既然达成了一致,他只要办点手续就成。
蒋永林和雪娘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蒋老太和几个儿媳虎视眈眈,一丁点儿东西都不让他们带走,最后一家三口,只收拾出一个极小的包袱,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