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第一门人间大炮制作完毕，费奇将手放在黄铜的炮身上，缓缓向其中输入法力。

符文之间的连接线路微微发光，魔法波动缓缓增强。符文之间互相吸引，让人间大炮自己变成一个更加严实紧密的整体。待到最后一个符文也被成功点亮的时候，费奇便知道在工程制造这方面，人间大炮至少是没有问题的。

“找个地方试试！”

让火矮人拖着炮，费奇来到战场上，这里空空荡荡正适合进行试验。前一段日子在这里发生的大战已经看不出痕迹，尸体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就算有剩下的残损碎片，要么已经被地狱的蛆虫食尽，要么被从天而降的火球烧毁。只剩下淡淡的血腥气还在周围徘徊，但大多时间也被压制在地狱的焦糊气味之下。

冻寒核心的羊皮卷轴塞进大炮一侧的插槽，另一侧放入火元素水晶。尽管是制造冰封的效果，但冻寒核心其实是火元素魔法。卡兹穆克表示完全不能理解，但只要他不问出来，费奇也不会主动给他解释。

费奇希望卡兹穆克能够主动开口，这样他才更有希望将火矮人变成部下和朋友，而不仅仅是灵魂契约奴隶。这个家伙不愧是在地狱中生存了超过了一百年，处处都非常谨慎小心。不过这种谨慎、小心，它的另一面其实是服从了地狱强大的秩序，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灵活，何尝不是被地狱影响而同化？

“你来操纵，感受一下法力消耗。不用瞄准，随便开一炮就行。”费奇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将发射冻寒咒语的机会交给了火元素位面的矮人。卡兹穆克当然是有点战战兢兢，他的手可以抚摸岩浆，但在寒冰面前还是会发抖。

好在费奇的咒语和符文设计以及大炮的制造工作没什么问题，一团莹蓝色的能量球从炮口顺利飞出，一边结冰一边加重，呈抛物线向远方飞去。由于没有提前计算发射角度、忍受环境外壳的持续时间，这枚“炮弹”直到坠地也没有爆开，成一个冰球，还在地上咕噜噜弹跳滚动了十几米。

伴随着“啪嚓”碎裂的声响，一团白色的气雾爆发开来，感觉像是一下子爆炸了十几个干粉灭火器，半径十米的区域一下子被冻寒之力笼罩。这股白色的气雾不断向周围扩散并迅速减弱，等消失后，中央核心的区域覆盖了一层坚冰，温度依旧可以刺痛欲魔的皮肤，甚至制造了大量出血点，可见威力是足够了。

费奇用双翅产生气流，突然发觉气温骤降，白霜瞬间爬上了羽翼。他身体向下一沉，赶忙用幻影移形将自己扔了出去。原来冻寒核心产生的低温气团仍在，就沉在爆点附近的地上。地狱第一层的风很小，一直没将那东西吹散，而费奇制造的风搅动了那团看不见的寒气，如果不是他见机快，可能会迅速失去升力，然后坠下去被冻结起来。

“核心区威力有点大，我一个欲魔扛不住的话，那骨魔也没戏，甚至角魔也会受到重创。这不行，这绝对不行。”费奇沿着爆点外围以螺旋的方式向核心区走，一边感受大炮的持续持续威力效果，一边思考着改进方案。“人间大炮是盈利产品，不是为了让魔鬼的战斗力更新换代，所以这门炮首先是要便宜，然后要看起来好用，这样可以卖得更贵。但绝对不能喧宾夺主，战场上还是需要魔鬼们作为主角。”

“所以冻寒核心的咒语需要进一步削弱，同时为了防止魔鬼使用其他咒语打出超额伤害，炮身的威力增幅咒语也需要做些手脚。最好的还是要留给自己用，魔鬼这边有得用就行。”

修改冻寒核心和威力增幅咒语并不会影响人间大炮的发射方式，所以这一门炮可以用来收集抛物线数据。本着“精度不够覆盖凑、标尺不准手动调”的设计方针，费奇草草收集了四十次的抛物线射程数据就结束了这项工作。一个非常粗糙大略的数据表在逗猫棒中被计算出来，而这第一门大炮被费奇用坑神剑劈成碎片，彻彻底底破坏干净，冻寒核心卷轴也烧成了灰。

卡兹穆克有些不太理解地看着这一幕。这一门炮好说歹说也能卖上百多灵币，怎么就拆了呢？而且那个冻寒核心法术是他见过最神奇的火元素咒语，说是价值连城也没问题。一个火矮人能用火焰法力制造冻寒，这将会彻底改变自己家乡火元素位面的状态，火矮人们若是能掌握这种大杀器，将再也不用害怕火元素、火巨灵的威胁，将头一次拥有保卫自己的力量。

可是费奇毫不犹豫就将那卷轴毁掉了。

卡兹穆克不敢过问，但他有种感觉，自己可能再见不到冻寒核心咒语了。当天晚些时候，一份新的人间大炮设计图交到他的手上，附带了一份“冻寒核心”。他看着上面崭新的字迹，虽然咒语和符文它看不太懂，但数数总还是会的。新的大炮少了三成的符文用量，预计成本也能降低这么多——而“冻寒核心”使用的符文整整少了一半。

“将这个冻寒核心直接刻在火炮上，去掉容纳卷轴的功能。另一侧只接受火元素宝石，也不用做各元素宝石的通用接口了——这两部分就省去好多符文成本。”

这两部分的改进，卡兹穆克能很快理解，但他注意到少掉的符文并非只有大炮两侧接口，重点其实在炮身。旋转调整射程的没有变化，而属于原先魔鬼大炮的符文再次减少。他很惊讶于费奇学习和修改咒语的强悍能力，但更惊讶于费奇在这些行动背后隐藏的心思。

一个魔鬼，居然没有一直想着增强手中武器的威力，而是在削弱？“大人……”卡兹穆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出来。“减弱威力能挣钱吗？”

“有在减弱威力吗，我怎么不知道？卡兹穆克，你什么时候起能看懂设计了？”

“大人，我看不懂，不过这上面的符文少了好多。”

“你说的很有道理，符文太少了看着不够高级，我应该给它再添上一些——反正使用这门炮的中阶魔鬼里面没有喜欢研究符文法术的。”费奇将图纸拿回去，过了半个小时回来后又拿了一份。这一次设计图上密密麻麻好多符文，但其中多少是真正有用的呢？卡兹穆克看到了许多代表发光、发声的符文，猜测费奇只是简单添加了发射时的“特技效果”。

“大人，如果……我是说如果，营地库房在前一次的恶魔突袭中遭到法术攻击，一部分图纸受损，那我将会承受怎样的惩罚？”

“受损的话挨上十鞭子，扣除一百灵币。”

“那如果魔鬼大炮的图纸因为之前要用，所以被找出来，一直就放在桌面上没有保护，结果彻底销毁了呢？”卡兹穆克捏着拳头给自己鼓劲，才问出这句话。

“那就算了，没了就没了吧，省的大家心烦。”费奇指了指卡兹穆克：“将心思用在正确的地方比什么都好，你明白吗？”

火矮人嗯了一声，松开了拳头。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叫做费奇的欲魔是真的不想让魔鬼掌握更强的咒语炮技术。这个“主人”并不是典型的魔鬼，他的做法与其他魔鬼不同，甚至是相反的，这令火矮人产生了一点兴趣和希望：自己或许要迎来改变了。

实打实的改变出现在“第一门”人间大炮摆放在库尔旦面前的时候。它采取了经典“拿破仑炮”的样式和结构，青铜铸造的炮身架在两个轮子上，两到三个中阶魔鬼的力量足以拽着它到处机动。密密麻麻符文刻印在炮管内外两面，外层的起到防护作用（其实是摆设），内层的用来增加咒语威力、提高射程以及添加忍受环境保护。冻寒核心咒语在炮管底部，卡兹穆克增加了一个“拆卸就毁”的机关，得到了费奇的首肯和赞扬。

“就是这个？看起来好小，一点也不威猛。”库尔旦看着炮身上乱七八糟的符文，只觉得一阵阵眼晕。“不过你不会无的放矢，所以演示给我看看吧！”

血贩集市上有许多被抓来的恶魔，作为战俘奴隶卖给来到地狱的商人和冒险者，现在还有很多剩余库存已经卖不动了。库尔旦下个命令，一批长得丑、实力差而且不好管的恶魔就被锁链拽到了空地上。“就打它们”，深狱炼魔说道。

“目测距离差不多有个四百米吧。”费奇明着是按照标尺表调整，实际上暗地里使用逗猫棒进行更精确的计算。“我来发射，还是您来亲身享受一下？”

“你来吧，我看着就好。这种小玩具我是不需要的。”

“中阶和高阶低级魔鬼只要有需要就好。”费奇将自己的魔法矩阵和人间大炮连接起来，凭空增添了一部分威力和精度，然后输入法力。

在一阵耀眼的闪光以及充满战斗意志的怒吼中，蓝色水晶球一样的炮弹发射出去，在身后还拖着一道地狱深红色的轨迹——这样拉风的效果也不枉费费奇费心思考才在炮身上浪费的那些符文。

炮弹落点比费奇计算的偏了五米，但看上去已经足够好了。干粉灭火器爆炸的效果再次呈现，一团白色的浓厚气雾猛烈扩张然后慢慢扩散。库尔旦皱起了眉头，“这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吗？”

“只要不影响效果就行。”费奇捏捏鼻子，说道：“理论上可以继续改进，制造一阵爆炸风吹开寒气。但是那样会增加很多成本，而且并不提高威力。”

“你不懂，云雾在战场上是非常讨厌的东西，看不到前线的状况会带来危险。”库尔旦总要找点由头来显示自己的智慧，费奇也明白这点，所以做出一副合格“乙方”的样子连连称是。随后，欲魔和深狱炼魔飞向爆炸点。

三十多个紧密排列的低等级恶魔已经完全冻死了。它们体内的液体因为急冻而向外膨胀，所以全都是皮开肉绽挂满冰霜的样子。作为血战恶魔主力的巴布魔倒是有了四成的存活率，但就算活着也已经冻僵，完全没有行动能力，只能等救命或者等补刀。

作为和欲魔差不多平级的鹫魔、食魂魔两种飞行恶魔被放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来模拟近地的效果。费奇打得有点歪，所以鹫魔比预计更靠近冻寒核心，已经被冻死、冻僵了。食魂魔稍好一些，只是蝙蝠一样的翅膀上出现很多破损，整体也变得僵硬，飞行能力肯定大打折扣。虽然没有找更强一些的恶魔来做实验，不过从眼前的状况判断，杀伤效果或许会有折扣，但冰封的战场肯定能限制它们的活动。

库尔旦心中满是震惊。比这强大的法术它见识过很多，但这么便捷就能发射的法术物品却是第一次见。有些法师能够从天上召唤流星砸下，地动山摇间将一座城市砸得灰飞烟灭。但是那种咒语一个人一天能承受多少？法力的消耗和冗长的施法时间尚且可以忍受，但想要培养出有那种施法力量的一个人，需要等多久？能有几个人？

现在，这一门炮，只要有中阶魔鬼法力就能使用，培养施法者的时间变成了找工匠按图纸制造的时间，这就是天壤之别。如果中阶魔鬼都拥有不亚于冰魔的冰冻法术能力，而且还能在超远的距离上持续发难，那么血战的平衡肯定会被打破。

“这是你想出来的？”库尔旦指着爆点中央已经只剩下拳头大小冰冻核心，向费奇问道。

费奇点点头，但是又摇摇头：“我只是做了一点改进，真正的基础还是魔鬼大……”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库尔旦打断了费奇的话，赶忙表态：“整个地狱都服从魔鬼大统领的命令，我更是其中忠心耿耿的一个。你放心，不管你生产出来多少，我都能卖出去！这个战区、隔壁战区，甚至各个战区！下一次，恶魔一定会碰个头破血流！”

费奇用力点点头，他好不容易才把“魔鬼大炮”最后的“炮”字给咽下去。既然库尔旦认为这是阿斯莫蒂尔斯的旨意，那是它自己的聪明才智，费奇没必要做个点醒它的蠢蛋对吧。

这种误会的发生，主要还是库尔旦小瞧了费奇，一直认为他没有能力完成这样的设计、制造。地狱中的欲魔有什么样的能力基本是固定的，甚至已经变得僵化，“固有印象”已经根深蒂固，成了错误。

“我觉得这门炮是合适的，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库尔旦从不会在赞美大魔王这件事情上吝啬语言，“为了纪念这有意义武器的诞生，彰显它的威力，同时提醒每个人都要贯彻魔鬼之王的意志，不如将它命名为魔贯光杀炮！一门炮我给你666灵币，你看怎么样？”

“这样好不好。在完全扩大生产并降低成本之前，你给我600灵币已经可以了。你往外卖的时候666不是更有意义？”

“那我只是倒倒手就是66灵币？这我怎么好意思啊！”

“不，你的任务和角色很重要，非常重要！如果不是成本的确很高，我真想多给你让一点利润。可是……”

“别说了，推让下去反倒像天使一样恶心了。我们是魔鬼，干脆利落就这么定了！你快抓紧时间生产吧，我在这里试射几炮。我现在很快乐，知道吗！别耽误我！”

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快乐，反正我的快乐你想象不到——费奇努力抑制住心跳，趁着没笑出来赶紧走了。一门66灵币制造成本的炮卖600？费奇现在只想着尽快工作，谁会耽误挣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