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妮让女仆将她的皇后礼服拿上来，帮助自己穿上。这身衣服有着相当复杂的结构，虽然能够衬托身材凸显气质，但是一个人是没法将束胸、裙架等配件全都装上的。

“夫人，您穿这身衣服实在是太漂亮了！不知道这是哪个裁缝为您缝制的啊？”

“我自己。”夏妮让仆人拿来镜子，仔仔细细看着里面的倒影，然后点点头，再让仆人们将这身衣服脱下来。“放在火里烧掉，然后将我左面衣柜最深处的那身衣服拿来。”

仆人有些惶恐，不知道皇后陛下为什么要烧掉这件漂亮的衣服，明明毫无瑕疵，或许因为皇后陛下心情不好？此时，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一句话也不敢问，赶紧该扔火里的扔火里，去拿衣服的拿衣服。左面衣柜存放的都是常服，夏妮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亲手设计制作，大部分是为费奇，小部分是为自己。

柜子最深处的衣服是一件介于皮甲和衣服之间的战斗服，通体呈淡淡的蓝色，包括带短裙摆的短袖上衣、手套、长裤和短筒靴子。夏妮从来没有穿过这身衣服，而且看起来这身衣服比她的身材宽裕得多，显得有些肥大，也没有特殊的配件，因此她一个人穿上。这时，衣服的形制突然改变，自己向内收缩，刚好贴合她的身材，然后稍微放宽一点，变得非常合身。

“这是一身龙皮，是皇帝陛下从蓝龙的后颈部位取下来的。龙在互相打架的时候经常会瞄准对方的后颈进行抓挠和噬咬，那里的皮一般会比其他地方更坚固些。”夏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还是这身衣服更适合今天的场景。”

“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女仆为夏妮戴上项链，同时问道。

“也没什么，今天大臣们来的比较齐，所以相对重要。”

仆人们互相看看，都觉得皇后陛下今天怪怪的，情绪不断波动，与平时大不一样。他们怀疑是不是昨天两位陛下吵架了，或者至少在闹情绪？他们也不敢问。

在皇宫的另一端，铁王座上的皇帝陛下情绪也不太好。他用手指托着腮，眼睛盯着下面汇报情况的大臣，但是心思好像并不在这里。时不时地，他的眼睛会瞬间抖动，瞥向王座厅入口方向。只不过铁王座距离臣民还有一段距离，下面的人看不到罢了。

财政大臣古德便站在台下，尽量用自己最大的音量说话，他觉得这样会让高处的费奇听得更清楚。“陛下，大量从第二世界带回来的黄金进入市场，已经开始让黄金的价格下降，已经开始有人利用金银之间的价差变化，在其中牟利。”

“我觉得这种事迟早会发生。人总是贪婪的，即便真理雷霆女神教会已经用了几百上千年的时间来进行教育，还是没有多大改变。你觉得这件事在我手上会有多少改变吗？”

古德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道：“陛下，虽然已经事先做出了规定，要求金银等贵金属不得私自带回永黎大陆，只能交由征伐军总队以及财政派驻的工作组处理，但很多人还是偷偷违规。而魔法的发展让空间袋不再罕有，也加大了查处的难度。”

“这不是魔法的原因，而是人心。我最近看了一些历史方面的记载，发现了一个简单的规律。当律法严苛的时候，犯罪的欲望就能得到遏制，但是贵族们利用自己特权牟利的欲望会上升，这导致了失败。现在没有了贵族，唯一的特权也只剩我了。我对魔法之外的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欲望，所以我认为到了可以严苛一下律法的时候了。”

古德想了一下，缓缓地、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陛下，您的《法典》是非常全面细致的巨著，对帝国各个方面都有很好的作用。现在的问题是法律总管的位置一直空缺，导致执行力打了点折扣。我建议，是不是……”

费奇抬起手来，看了一眼门口。通过在皇宫中游荡的幻蛇科克塔尔，他已经知道夏妮换好了衣服，也在腰上挎了弯刀，背着一皮包各种战斗用药剂和炼金物品，以坚定的姿态向王座厅走来。他估算了一下夏妮步行所需要的时间，然后加快了自己的表演。

“自从麦特伯爵之后，新帝国一直没有法律大臣，不是我要一直霸占这个职位，而是还没出现能够熟练掌握《法典》的人。好了，等到有人，我早就想将这个职责交出去了，也算是对我的监督。当然，现在不是讨论人事的时候，而是刑罚。我命令，在塔巫港城建设一个红莲间，用来进行火刑。火刑针对那些影响极其严重的罪大恶极分子、叛国者……这些明着违反军令的人，也可以放在红莲间里。争取早点处理一部分，应该能够起到很好的威慑效果。”

“陛下，请三思。红莲间非常恐怖，而且在第二世界并没有起到威慑和改造那里俘虏的作用，倒是产生了许多可怕的传说。”古德硬着头皮说道：“我记得您曾经说过，红莲火刑是为第二世界准备的，不是对魔法帝国自己人。”

“那就建立起来针对在违反了军令的人吧。那些人违令的地点在第二世界……”费奇摇了摇头，说道：“按照我的命令去做，而不是在这里进行质疑。你要注意自己的思想啊，不能认为在第二世界没有起到威慑改造作用，它就不该在永黎大陆存在。别忘了真理雷霆女神教会的牧师，他们也没起到作用，是不是要禁止教会呢？”

“那当然不该！”古德觉得额头微微有汗。他低着头，向身后左右两边看去，希望找到盟友。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埃迪向前走了两步，但第三步她怎么也迈不出去。

“退回去吧，我知道你的想法。”费奇挥了挥手指，随着一阵法力波动，埃迪便以僵硬的姿势回到原位。“我相信严格的法律是帝国完整和强大的根本，但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强有力的载体来贯彻法律。在帝国，这个载体就是皇帝！嗯？夏妮来了。”

众臣齐刷刷回过头去，看到一身戎装的夏妮快步走入会议厅。她面带微笑，点头与众位大臣打招呼，然后按着腰间的弯刀向皇后的位置走去。她在铁王座旁有一个漂亮、柔软、舒服的高背扶手椅，让她可以聆听会议。在费奇“冥想闭关”的时候，她就在那个位置上进行管理。不过，费奇坐在铁王座上的时候，夏妮从未来过王座间，这是第一次。

“我在外面听说要把红莲火刑在永黎大陆推广，这是真的吗？”

费奇点点头：“正是这样。现在连军令都管不住那些家伙，得用一些足够强力的威慑手段，红莲火刑正合适。”

“我也觉得是这样。用合适的手段来对合适的人……”夏妮来到铁王座前，抬起头来看着费奇。“你深谋远虑，已经为这个世界准备了一份精密的计划，来达成自己的不可告人目的。你不考虑代价和后果吗？你不觉得付出那样的代价是非常不人道的吗？你的同情心在哪里？你有没有为别人考虑过？”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费奇双手抓着铁王座的剑刃，用力将自己撑起来。一滴血从被割破的掌心滴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布满扭曲的王座基台上。“你是在质疑我吗？质疑你的皇帝陛下？”

“啊，陛下，你隐藏得太深了。”夏妮踏上了铁王座的阶梯。突然，两座四米高的铁魔像从王座旁的空气中凭空出现，如同两个巨人，一左一右抬起了拳头，作势要打。众臣大哗，他们从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隐形的魔像护卫，而且它们的目标居然是皇后。好在费奇一抬手，两个魔像收到命令，动作立刻停了下来，拳头凝在空中。

“你的位置在那边。别踏上我的铁王座。”费奇冷冰冰说道。

“是的，你的位置，我的位置，一切都要规规矩矩地来。还好你在一切的骄傲和自信之上，还相信秩序是更高的统治力量。你还遵守承诺，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夏妮猛地抽出弯刀，刀刃寒光四射。“费奇，我要你履行承诺，我要求你停止……”

“不，你不能！”费奇手腕一翻，老魔杖便握在手中。“熵灭打击！”

一道黑白灰三色螺旋的光线瞬间击中了夏妮，将她保持姿势向后推出两米，来到铁王座前面的空地上。光线源源不断从老魔杖中射出，然后包裹吞没了夏妮，将她迅速点燃。可怕的高热刺痛了周围大臣的皮肤，有人身上的绸布燃起了火苗，有人的发油冒起了黑烟。整个王座间的空气扭曲和朦胧起来，所有人都在惊呼。他们的目光集中在皇后陛下身上，看着她如同掉进岩浆里被熔化的样子，是对所有人最可怕的打击。埃迪直接颤抖着晕了过去，古德一口气没上来，一头栽到麦瑟斯怀里，后者赶紧掐他的人中。

王座厅陷入了混乱，因此谁也没能看到费奇的眼泪。眼泪只有一滴，刚刚流出来就被高温蒸发，一点痕迹都没有。

唯一做出反应的是雷霆白。她张开魔法矩阵，几百个符文同时飞出，扑向熵灭打击的黑白灰三色光束。费奇冷哼一声，根本不做改变，看着这些符文在距离光束一米远的地方被分解、灼烧、湮灭。他收回老魔杖，此时王座大厅的地面出现一个半米深岩浆状态的坑，夏妮无影无踪，什么都没有剩下。

“没有人可以质疑和违抗我的命令。”费奇的声音震耳欲聋，一下子将王座厅所有的哭声震停了。倒不是所有人被吓住，而是他们发现自己无法做出哭泣的动作。大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一个个都陷入类似无助小动物被猛兽盯住时的僵硬状态。他们的思想在快速运转，仿佛一生的画面都快速在大脑中闪现，但身体却像被封在蜡里。

“你怎么可以杀她！”雷霆白双手一翻，两道闪电向费奇射过去。费奇一挥手，老魔杖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路线，那两道闪电便向左右分开，落入铁王座，然后沿着王座大厅的地面向四面八方放射。大臣们一个个倒地抽搐，还有被直接炸飞的，场面一度混乱。雷霆白连忙收手。

就抓住这个时机，费奇向前伸出左手。他明明站在铁王座上，他的左手却穿越空间，直接出现在雷霆白面前，然后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冷静下来，我在惩处背叛帝国的人。”

“我不信！”雷霆白发现自己也僵住了，但她是女神的碎片，尽管不能动，但还是可以调集全身的法力，防止费奇的法术进入并影响她的思想。

“你能读懂真相、识别谎言。”费奇看着雷霆白，也是对所有大臣说道：“夏妮要做的事情对整个帝国不利，对永黎大陆不利，这是我要阻止她的原因。我的法术没有多、没有少，给了她应得的一切！雷霆白！告诉他们，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雷霆白咬着牙齿，倔强地不说，费奇又问了她一遍。她突然闭上眼，用力“啊”了三声，然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是的，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没有骗人。”

“告诉大家你是谁！”费奇说道：“你向我发起攻击，现在便是对你的惩罚！你清楚我的魔法能做什么，或者你说，或者我用魔法来解决这件事，我的统治都将继续稳固！”

“我……我是……”雷霆白瞪着费奇。此时，真理雷霆女神倔强的性格在她的心中迸发出力量。“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也是杀人了！你别想以此为理由惩罚我，我不认！你的魔法更强又如何？能改变正义和真理吗？！我不服！”

“哈哈哈，好！”费奇不怒反喜，将左手抽回来，此时所有人发现自己又能动了，不过没人敢动。费奇用左手轻轻拍打右手的掌根，这让右手握着的老魔杖在空中微微晃动。“这才是魔法师该有的性格！我让你管理魔法研究会果然没错！雷霆白，你既然不服，那我就让你负责查这件事，弄明白夏妮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随后，费奇便坐回到王座中，脸上带着微笑——在这个时候，这个微笑成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怖。“帝国，从我手中诞生，也被我坐在身下。我便是帝国！我的意志要贯彻下去，通过法律、通过习俗或者通过魔法，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这里好好想想自己都该做什么！”费奇对所有大臣下令，却对雷霆白说道：“好久没有人用魔法攻击我了，只可惜没有任何波澜，真是无趣。雷霆白，夏妮还有一个胞妹贝妮，我将她交给你了。调查清楚她们在密谋什么，还有谁是同伙儿！叛徒都该上火刑柱，这句话从来都没错！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她跑了的话你赔吗？”

雷霆白捏紧拳头。之前她还有些不对劲的感觉，现在都被愤怒和屈辱淹没了。见到有大臣向费奇跪下，再次宣誓效忠，她气不过，在地上跺了一脚，出去了。

费奇这个时候才抬起手来，如同挤挤眼睛那样，揉了揉之前的泪痕。

他还是到了这一步，不得不有很长时间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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