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濮文温像是听见云光说了什么笑话,捂着嘴轻笑不已。
云光也没有做任何神色,眼神清澈的凝望着对方。
面对而坐的中常侍濮文温也似乎感觉到自己一个人笑,场面有些尴尬。
有些恼怒了甩了一下袖子,沉声低语。
“云都护,难不成你忘了陈留郡的云家人?那可是当地的豪族呢?”
云光轻笑一声,不卑不亢的回答了起来。
“怎敢忘却,只不过我已是弃子,革了祖籍,除了这身血肉无法偿还,好像下官现在没有和他们半点关系。”
中常侍濮文温将整个手臂撑在石桌之上,同云光靠近的越发接近。
“生养之恩大于天,云都护这么爱惜名声的人,怎会说出如此言语?”
云光挑了挑眉头,心中也有些诧异。
这年头皇宫里当值当的久了,说话也变得和那些文人墨客没什么不同了。
“濮中常所言极是,生养之恩大于天,母亲伴随下官左右,身体安好,以后还能在我外出同鞑靼较量,照顾一下儿子呢!至于本家?可不需要我这个被革除的逆子操心。”
中常侍濮文温听着云光的解释,缓缓直起身子,眼神始终盯着现在没有半点慌乱的云光。
云光也没有停下口中话语,继续开口解释。
“尽孝职责,下官不敢忘却,上次路过长安,街头巷尾下官听过一句话,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假若旁人知晓云光家族之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
中常侍濮文温现在也彻底没了辙,面前的这位西域都护可是将他想说的话堵了个一干二净。
再用孝这个名头去压这位,也不见得有什么成效。
革除祖籍,已经算不得是云家的人,而且还是庶子出身,连带着她的母亲也被一纸休书。
况且这位也是军功起家,没有走举孝廉这条门路,用这个理由也不见得有太大成效。
想要下马威吓唬一番云光,好让他好好做事,可没想到现在的场面有些尴尬。
中常侍濮文温别看权势滔天,可背后除了皇帝,真的没有什么人。
但这位皇帝身前养的亲信,又不止他一个,瞅着这个位置随时往上爬的人大有人在。
更不用说跟他同等份量的同僚,也在虎视眈眈。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中常侍濮文温对着云光低声开口。
“云都护,京师繁华,来到此地可一展才华,报效国家,何必推辞呢?”
云光也明白现在场上的局势渐渐被他掌控,心态更加随意。
哪怕刚才他的话语,惹怒了这位中常侍,他心里也不虚。
苦心经营许久的人脉网络,要动他这个位置,难度可是相当有挑战性。
先不说同东炎皇族刘家子嗣血脉的亲王们,他关系来往密切,就是自己在西域的功绩,也要让动他的人掂量掂量。
如此功劳随意找个莫须有的罪名革职查办,这个矛盾重重的王朝必然不会安稳。
云光的西域都护职位有些特殊,他手里捏着兵权,还和不少武将关系密切。
做事有条不紊,而且对于西域之事传入中原的漂亮军报,可让他们挑不出半点毛病。
更不用说自从重开的西域长史府,没有向朝廷要过一分钱,求过一次援兵。
而且还有每年数量可观的税收。
这要是随便找个由头,这让天下驻边的将军们怎么看?
以后被找事革除官职的人会不会是他们?
边疆动乱,蛮夷肆虐。
同中原内地相比,朝廷对于边防将军的容忍很大度。
有恃无恐的云光,只要不做出谋反的大事,嫣然就是边疆地区的土皇帝。
明白眼下自己身处的局势,云光也没有半点高傲。
这些深宫里的宦官,某些地方变态且偏激,有时候就会因为态度问题,保不齐和有仇的家伙来个鱼死网破。
云光还是那副很是谦逊的模样,对于面前的中常侍濮文温给与了尊重。
“濮中常,驻守边疆,保边为国,也向来是下官的志向,如今这个志向下官还想继续下去,京师之地恐怕无法圆我心意。”
中常侍濮文温这下彻底有些着急,语速都加快了不少。
“云都护,你岂能如此顽固,依你才华,届时迎娶皇家公主,皇宫之内有我周旋,大将军职位总要比西域都护听起来响亮的多吧?”
云光望着图穷匕见的中常侍濮文温。
默默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成想这家伙的胃口这么大。
外戚干权,在加上宦官**,两者要是权势滔天,保不齐皇位这个龙椅,都还不是刘家人说了算。
再要是操作得当,保不齐云光的儿子被册封成王爷,恰逢当今陛下故去,这之后的事都不敢想象。
可惜这么充满诱惑的事情,云光毫不在乎。
要是他真的在乎这些东西,也就不会跟在母亲身后,暗地里在玉门关外打造一个法制运转的国度了。
云光缓缓抬手,对着中常侍濮文温低头欠身。
“多谢中常侍美意,下官实在无福消受,还是草原上策马驱策,任我狂奔舒坦一些。”
任职京都?
云光想都不会想的事情,只要来到此地名头再大,还能有皇帝大?
到最后恐怕还不都是老老实实的做别人手里的一把刀,当然这把刀也不是谁都有机会做。
“云都护不在考虑一二?”
中常侍濮文温做着最后的挽留。
云光也给出了自己坚定的答案。
“下官胸无大志,如今生活安好,治理地区安康,已经满足!”
回响在俩人之间的这般答案,可是让中常侍濮文温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对着云光直接下了逐客令。
“云都护,那本官就恕不奉陪了!”
云光当然不会没有眼力见,直接施施然站起身,对着坐在石凳上没打算起身的中常侍濮文温行着揖礼。
“濮中常请便,下官叨扰些许时辰,还望海涵!”
中常侍濮文温没有说话,眼神也看向了别处,抬手随意的挥了挥。
听见脚步远去,中常侍濮文温才盯着身材魁梧的离去身影。
至于眼神里闪烁的是什么,那也只有自己知道。
中常侍濮文温目送着云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整个人疲惫的抬手扶住额头。
这样的模样可是惹得一旁的干儿子们赶忙上前献殷勤。
“干爹,我看这人就是个榆木疙瘩,别和这种人动气。”
“就是啊,干爹,咱们禀报圣上,自会有人前去问罪...”
说出这句话的干儿子还没来得沾沾自喜,脸颊就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还有中常侍濮文温高举的手背,以及被打着摔倒在地的惶恐宦官。
一时间让这里的不少小宦官跪了下来。
中常侍濮文温揉着有些发麻的手背,已经开始思考起后路。
从他爬到这个位置,给与自己帮助的人,这次不打算同他共进退。
那么就要开始寻觅其他人选。
做到这个职位,他也没啥大念头,好好捞一捞钱,同自己从胞兄那边过继来的养子相处,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也就是这位大宦官内心的想法了。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如日中天的义父,是怎样被自己亲手将整个家族流放千里。
有这个一个前车之鉴,濮文温很清楚做错事的代价。
做到这个位置的他,很惜命,还有很多荣华富贵没有享用。
他怎么能这么随意的丢弃自己奋进半生追求的事物。
要不然这么些年受的苦,那不就是笑话了吗?
沉思良久,中常侍濮文温也没了犹豫。
既然旧的不靠谱,那就找新的合作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