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我军在头曼城大破匈奴,单于北遁。”
蓟都城内,从西门至蓟宫的大街之上,两名小校挥舞着手中的旗帜,策马奔喊。
整座蓟都又一次陷入了欢腾之中。
亲和殿书房内的地图室里,姬康抬头看着墙上的草原山川堪舆图,久久没有移动,脸上还带着刚才因激动的晕红。
李牧率两万燕军大破匈奴六万主力,并没有影响到燕国修养生息的战略国策,唯实是件令人值得高兴的事。
“王上,李牧将军率军在头曼城大破匈奴,占据头曼城后,又率军追逐单于头曼二百余里方归,自此匈奴再也无法威胁到我燕国了,臣在此恭喜大王。”
昌国君乐间在姬康身后,面带喜色道。
“臣恭喜大王。”阁相栗腹、将渠和情报局局长黄勇三人,也一同躬身道。
姬康转过身来,面带微笑朝众人道:
“昌国君刚才所言甚是,此战胜利,对我燕国来说,确实意义重大。我军控制头曼城后,可以说就间接控制了整个阴山山脉,自此匈奴再无法威胁我燕国乃至中原。”
看到姬康如此高兴,阁相将渠前行两步,来到了堪舆图前。
指着地图上头曼城的位置,将渠兴奋地朝姬康道:
“王上,此战不但军事意义重大,就是其他方面意义同样重大。我军占据头曼城后,就与南边的九原城形成了犄角之势,两城之间可以相互依托、相互呼应。
依托阴山山脉,我燕国自此在西部进可攻,退可守。向北可拒匈奴于阴山山脉以外,向西可随时攻取河套,向南可窥视秦国。
尤为重要的是,九原和头曼之间,地有方圆千里。地势平坦,草木茂盛,河流湖泊众多,不但可用于放牧,也适合耕作,完全不次于我燕国其他膏腴之地,发展潜力极大。
鉴于此,臣谏言大王:可在此地新设一郡,将九原、头曼两城合于其中,统筹周边城池,且在适合耕作之地构筑城寨。如此,数年之后,必成为我燕国另一辽地。”
姬康哈哈大笑了起来,心情极为愉悦:“将相此言,甚合寡人之意矣!”
看到自家的君王被将渠一番话,说得如此高兴。刚进入燕国最高决策机构的乐间,看着将渠露出佩服之色,栗腹不由得撇了撇嘴,黄勇则低头不语。
“大王,王忙、缚豹两位将军皆呈书朝堂,言已做好出击东胡的军事准备。我军控制整个阴山之后,目前匈奴已不足为惧。
而王忙的十四军和缚豹的第九军,当下已经形成了对东胡的夹击之势,臣认为为彻底解决北方威胁,我燕国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是否以攻击东胡为主要目标。”
昌国君乐间朝姬康进言道。
栗腹等人听罢乐间的话后,目光皆看向了姬康。
上将军荣蚠因病在家修养,乐间替代荣蚠主持军部之事,根据以往分工,有关军队的事情皆由军部直接对姬康负责,故乐间进言亦属份内之事。
….
姬康没有马上答话,先看了看地图上所标示的东胡位置,稍微思考之后,缓步又来到了旁边挂着的中原堪舆图,抬头注视起来。
思索片刻,姬康转身对乐间等人言道:
“匈奴这次虽大败,崛起之势遭到一定的遏制,但其实力亦然不容小觑。东胡经过我燕国这么多年的打击和削弱,对我燕国威胁并不大,当下留之,可以起到牵制匈奴的作用。
我燕国之前的军事战略规划重心,仍是中原各国。虽经历了反击匈奴这等事情,但寡人认为这个战略重心不能动摇,也不可动摇,而应持之以恒坚决执行到底。”
说着,姬康抬起右手指了指面前地图上的秦国,继续言道:
“刚才情报局从秦国传来的讯息,你们也看到了。秦国新任相国吕不韦,已亲自担任主帅,率领十万秦军东出函谷关,前去攻打巩邑。
而东周公姬杰,也派人前来我燕国面见寡人,请求寡人派兵‘相王保驾’。而韩、魏、楚三国也各自调兵遣将,陈大军于边界。事态会如何发展?我燕国又该如何面对此等乱局?诸位爱卿,汝等皆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黄勇一向并不喜欢谈论国政,此次仍是如此,首先发言介绍了各国最新的动向:
“王上,秦国攻打巩邑,从韩、魏、楚三国朝堂传来的消息看,三国皆没有出兵帮助东周公之意。就连始作俑的楚国,陈兵边界,也只是为防止发生意外。此次,巩邑危矣。”
众人听罢黄勇的话后,皆低头沉思起来。
阁相将渠摇了摇头,很是气愤地言道:
“这个春申君黄歇在做什么?楚国也是大国,身为楚国令尹,老是私下里搞东搞西。事情搞出来了,却把自己的脑袋往后一缩,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大王言其为‘搅屎棍’,真乃是名副其实啊!”
众人包括姬康闻听将渠此言,皆又笑了起来。
昌国君乐间也笑着道:“还有那秦国,放着那么多人不用,居然让吕不韦这个商人,担任了秦国的相国,真乃贻笑天下。”
黄勇眉头皱了一皱,但没有出声。
姬康则摇了摇头,对乐间等人道:
“昌国君,英雄不问出处。这个吕不韦虽是商人,但万万不可小觑。等会让情报局给尔等整理几份吕不韦过往的文书,你们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人,万万不可大意。”
嘱咐完众人之后,姬康转向了栗腹:
“栗相,你认为我燕国当下该如何面对此局面?是不是要派兵前去巩邑?”
栗腹躬身,一脸慎重:“王上,臣认为我燕国不该在此时出兵巩邑。”
姬康“哦”了一声,继续听栗腹阐述自己的理由。
“大王,天下经历了数百年的分崩离析之后,目前大势乃是趋于一统。除我燕国之外,虽仍有秦、楚、韩、魏四国,但凭心静论,也唯有那秦国可与我燕国争锋。
….
春申君黄歇固然是个‘搅屎棍’,但为何在鼓动东周公自立之时,能获得韩、魏两国的支持?无他尔也,其所做所为,亦符合韩、魏两国的利益。
众所周知,王上与那东周公姬杰同为周室嫡系宗亲,姬杰自立,秦国必然干涉,而东周公势弱,又必然求救于我燕国。
我燕国不管,会让天下向周之人心寒;管之,就必然会与那秦国直面对决,则正中春申君黄歇乃至韩王、魏王的下怀。
王上,我燕国此时正处于修养生息之阶段,今年则处于关键之年,诸多交通、水利、民生、军事设施,按我燕国规划,皆需在今明两年完工。
今春北击匈奴,因时日短,用兵少,对我燕国而言影响很小,此乃大幸。秦国乃大国、强国,若此时出兵巩邑同秦军对决,肯定会旷日持久,则必然会打断我燕国诸多规划。”
说到这里,栗腹悄悄“瞄”了姬康一眼,发觉自家君王仍一脸平静,则继续说道:
“王上,俗语云: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从其轻。再说,我燕国欲一统天下,这周朝王室宗亲,对我燕国恐怕非‘利’,反而为‘害’。
从我燕国今后利益出发,臣认为我燕国应继续实行当下的修养生息政策,对于秦国出兵,给予谴责,而不应出兵巩邑。此乃臣之拙见,请大王三思。”
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栗腹的话里话外,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不出兵巩邑,不管东周公这一摊烂事。
从更深得角度去想,现在周朝的王室宗亲对于燕国来说,反而是种阻碍。不如趁此机会,借秦国之手,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要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士大夫乃至君王的名声,是很看重的。
尤其对于姬康而言,其与东周公姬杰皆是周室嫡亲,不出兵巩邑,就必然会担上一个“见亲不救”的名声。如果再结合之前燕国救助卫国之事来看,恐怕又会被贴上一个“见利而往”的标签。
稍微思索了下,姬康不由“哈哈”笑了两声:
“栗相所言甚是,当今天下确实已进入到了天下一统的阶段。秦国自秦孝公变法图强开始,至现在的秦王嬴楚,已历经了六位君王。收河西,纳河东,并巴蜀,占据汉中,蚕食诸国,毫不讳言地说,秦国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之大国。
我燕国自先祖易王更制以来,至寡人这里,也亦历经了七代君王,期间虽经历了诸多波折,甚至有过灭国之惨痛。”
言至此,姬康胸中不由腾起一股豪气:
“寡人知道秦国很强大,但哪有如何?寡人自登基以来,凭此渺渺之身,上继历代先君之遗愿,下承天下苍生之期盼,变法图强,至齐、赵灭亡之后,我燕国已经成为当世丝毫不次于秦国的强国。
于我燕国长远利益相比,寡人区区名声何足道哉!韩、魏、楚三国既然不敢得罪那秦国,想做‘渔翁’,我燕国偏不让其如愿。
巩邑地处中原腹心,秦国占据之后,对于韩、魏、楚三国而言,威胁更大。寡人就看看这三国如何应对?就以出击匈奴为由,告知东周公派来的使者,我燕国无法派兵巩邑。”
“诺。”众人齐声答道。
“寡人猜想,此番秦国国君新立,又在国葬期间出兵。吕不韦做为秦国的新任相国,居然亲自领兵出征。那么,一个小小的巩邑,是满足不了秦国新立君臣胃口的,我燕国要密切留意其后各国的动向。”
最后,姬康看向了栗腹,点了点头道:
“栗相,今后朝堂诸多之事,汝要多多操心,要多替寡人分忧。”
话不多,但意义重大。
只要不出意外,栗腹取代在家养病的剧辛,成为燕国下一任的‘首相’,已成定局。
“臣必不负王上所托。”栗腹郑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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