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扇女子听闻陈浮生言语,也不再继续坚持,只是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感慨过往,还是对不知的未来感到迷惘……
那八名轿夫则立马将大轿高高抛起,然后调转了方向,人也互换了一下。这可把孤啸山庄众人看的有些目瞪口呆。如此训练有素之人,乱世之中本就稀少,还能这般默契,难得难得。
罗休见此间事了,便催促着将领往前带路,许是刚才耽搁了太长时间,那名将领心急火燎地往前跑去。墨野和白琊则落在了八抬大轿之后,亦然一黑一白两名保镖。而冥尊依旧断后,不时地往后张望,警惕着后方突然出现的威胁。
老黄头抱着顾醒走在八抬大轿旁,瞧着路旁纹丝未动的马车,突然贱兮兮地笑道:“浮生啊,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未等老黄头说完,轿中公子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便随着难以抑制的咳嗽声,语调轻松地说道:“前辈是想捎带搭个车?谈不上相求,随意便是。”
可另一边的摇扇女子闻言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倚老卖老,这点路都走不下来,还一副江湖前辈,世外高人的模样,我看就是个老乞丐,叫花子……”
老黄头强忍下心中的怒意,对着轿中公子朗声道:“承浮生的情,老夫记下了。”
这也怪不得老黄头拉下脸来求人,此时荒郊野岭,兵荒马乱,本就四下难得寻觅一处歇脚之地。他们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早已疲惫不堪。又被刚才之事袭扰,此时早已口干舌燥,昏昏欲睡。而怀中顾醒,更是惨不忍睹。
若还这么抱着,恐怕没等到淬鸦谷,顾小子就一命呜呼了。还有那二丫头,小小年纪就一路波折,此时老黄头低头瞧去,那脚上的一双草鞋早已磨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就那么挂在脚上,和之前结的疤贴在一起,让二丫头看着更显可怜。
既然落日峰家主应允,老黄头也不再犹豫,抱起顾醒后又朝着二丫头呼了一嗓子,就朝着那黑衣人的马车走了过去。
那黑衣人对老黄头的到来置若罔闻,将他当成了空气。老黄头走到马车边,轻轻将顾醒塞了进去后,才非常刻意地拍了拍马头,顺了顺鬃毛,语气生硬地搭话道:“易兄受累。”
那端坐于马车之上的黑衣人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也不答话。只是将手中的长鞭高高举起,在头顶摇了那么一下子,落在脸匹良驹的臀上。
那两匹良驹正在吃草,突然受惊正要起蹄,却被黑衣人拽紧了缰绳,只能偃旗息鼓,默默转身跟在了八抬大轿后面。
老黄头吃了闭门羹,也不恼怒,默默退回到八抬大轿旁边,将头凑到轿旁小声问道:“易南星,为何变成了这样啊?”
轿中人闻言陷入了沉默,并未立即回答,似乎在斟酌言语。反倒是另一边的摇扇女子有些不悦,“你个糟老头子,问东问西的,有完没完?”
老黄头被这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戳,已是有些憋不住,正要发火却被轿中人出言打断,“前辈别跟涵姨一般见识,至于易叔,家爷走后便仿佛换了个人,越发沉默寡言了,前辈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随口一问。”老黄头嘴上如此说着,但心里却有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这易南星与他也算是旧识,只是多年前便随着陈无情退隐落日峰。就算主家身死,也不至于悲痛欲绝这么多年,定然有难以言说的隐忧。更让人奇怪的是,他们这一行人实在太过奇怪,还有浮生的病。莫非……”
老黄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再继续深思下去,只是带有深意地望了望那驾车的黑衣人,又收回了视线,目视前方,不再言语。
那驾车的黑衣人将老黄头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似乎将他当做一个陌生人看待。或许相隔多年,人与人之间就会逐渐陌生,直至完全淡忘……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破晓,初阳的光辉洒下大地。这一队看似极其突兀的“走商队伍”,一路上竟然没瞧见一个人,让走在最前方的罗休越发奇怪。
而那领路的将领则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只是不自觉地加快着脚程,希望能快一点到达目的地。
当众人走出官道,来到一条分岔路口的时候,原本此处伫立的界碑,不知为何被人用利器斜着斩断,只余下一个饱经风霜的“镇”字。罗休远远瞧见便止步不前,而那名将领则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一下子跪在界碑前泣不成声。
罗休几次想要上前伸出手去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站在原地。其身后的马车、八抬大轿和众人也纷纷停步,似乎这一刻的凄凉,让众人感同身受。
当那名将领逐渐停止了啜泣慢慢扶着界碑站起身,他努力压抑着此时心中难以宣泄的悲凉,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瞧不真切的一处城门说道:“再走几里路,就到了。”
这一次开口的不是罗休,而是那一直居于轿中从未露面的陈浮生,只听他在一阵猛烈咳嗽声后,语调凝重地说道:“小心些,此处的血腥味,太浓!”
这些江湖人又怎会不知,只是刚踏足此地,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已。老黄头板着脸走到界碑旁,抬手按在那被利刃斩断的碑面断口处,良久后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斩龙刀!”
那将领闻言一惊,“前辈可是瞧错了?我等镇属之地,怎会有这等高阶兵刃?”
罗休此时半蹲在界碑旁,未挪眼却也接口说道:“老黄头说的没错,这里恐怕并非镇属叛乱那么简单,我们还是速速前去一探究竟。”
罗休说完便抢先一步朝那将领遥指之处疾奔而去,身形几个闪动后便消失不见。此时本应目之极远,却看不分明。酷夏之季下,却弥漫起一阵阵冬时才有的白雾,将众人包裹其中。
而罗休这一去却迟迟没有折返,仿佛被白雾吞噬了一样,尸骨无存。
许是这白雾来的太过奇怪,轿中陈浮生又开始猛烈地咳嗽,然后便轻声道出两字,“落轿。”此时众人已经围在了马车和大轿周围,而那名将领也在这短短一瞬后,消失不见。
那名摇扇女子此时已经有些忐忑,不似之前那般淡定,嘴中叫嚷着一些神神叨叨的言语,“这定是冤魂索命,百日撞鬼啊。我早说不要来了,现在可好,前方无路,后退无门……”
老黄头此时正眯着眼睛注视着前方,似乎能看穿一切。但闻听摇扇女子的言语,不禁不悦起来,“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乡野村妇,还不赶紧闭嘴!”
被唤做“涵姨”的摇扇女子本有些战战兢兢,可听到老黄头如此辱骂于她,立马换了一副凶神恶煞地嘴脸,将此前的担惊受怕,楚楚可怜的模样抛诸脑后。
快步走到老黄头身前,指着他有些泛红的鼻头咒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就是你这灾星招来的是非。如果真如我说,那就将你丢进去,保我们平安。”
摇扇女子话音刚落,老黄头身后白雾便开始浮动,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就将他给吸了进去。
这一幕将摇扇女子吓得不清,她哪里还顾得上那死老头的死活,连忙跑到轿旁紧紧抓住轿沿,带着哭腔说道:“我就随口一说,哪里知道那老头,那老头就没了。”
轿中人闻言轻声叹了口气,并未有任何言语。反倒了墨野和白琊走到摇扇女子身边,开口宽慰道:“黄老前辈武功高深,吉人天象,不会有事的。”
可未等那摇扇女子缓过劲来,便觉着有人从其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望着身前的白琊和墨野,两人的表情皆是不可思议地震惊。
摇扇女子看着眼前两人的神情,觉得后背发凉。但人往往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她慢慢转头往后看去,不看还没什么,这一看可就把她半条命给夺了去。
在摇扇女子身后,正是刚才消失在白雾之中的老黄头,只是此时的他披头散发,还将半截舌头吐露在外,双眼翻着眼白,正将一只手搭在摇扇女子肩头,贱兮兮地笑着。
那摇扇女子发出一声惊呼后,便身子一软昏死过去。白琊和墨野瞧见此景,连忙上前将女子扶住,按着“人中”,免得她背过气去。
就这么一折腾,那白雾不再浓郁,渐渐散去,众人才心中稍安。刚才消失的将领和罗休此时也走了回来,瞧见披头散发的老黄头和那倒在地上昏迷不想的摇扇女子,不解问道:“发生了何事?”
老黄头整了整乱发,将头扭到一边一言不发。
反倒是那一直在轿中的陈浮生,轻笑了几声开口说道:“前辈啊,你这一手可把‘涵姨’吓得不轻啊。”说完又止不住笑出声来。
罗休和将领依旧一头雾水,他们二人刚才被突起的白雾所迷,对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这一幕让本还想故作高深的老黄头再也绷不住,噗呲一声,望着那还被白琊抱在怀里昏迷不醒的摇扇女子,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