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火——!”
“轰隆——隆——!”
从地底传来的轰鸣爆炸声沉闷而又压抑,堵得人心口不畅,可是相应的,远处湖口城西南角的一段城墙就好象跳起来了一样,突然向上一升,继而又猛的向下一沉,带着破碎巨响轰然坍塌,露出了一个十五六丈宽的巨大缺口,城墙上密集的太平军将士也在一片惨叫惊呼声中被沙土尘烟包围笼罩,被砖土碎石活埋的不计其数。
“炸倒了!倒了!”
“弟兄们!杀啊!”
无数吴军将士的欢呼声中,不等尘烟落定,好不容易在吴越面前争取到前锋任务的西南吴军吴自部已然是呐喊震天,人人足狂奔,个个奋力当先,犹如洪水奔流一般冲向城墙缺口。吴军将士欢声更盛,没有倒塌的城墙上的太平军士卒却是大呼小叫,慌乱得如同末日来临。
也确实是末日来临,昨夜的激战中,穷于应付的太平军西南两门守军已经用光了救急的火药桶,已经没有办法有效压制吴军冲击城墙缺口,只能是以枪炮阻击,可是在士气如虹的吴军将士面前,太平军匆匆打出的子弹和零星炮弹已经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吴军冲锋了,吴军人群的洪流不可遏挡的冲过缺口,冲进了湖口城内,彻底粉碎了太平军把吴军抵御在城墙之外的美梦。
还有阻力,尽管吴越之前一再警告过西南吴军诸将,说是湖口太平军肯定不会主动弃城而走,一定会继续打巷战抵抗到底,结果也是到了真正进城之后,西南吴军的大小将士才知道吴越的警告绝不是在开玩笑,在城墙已破和吴军将士已经成功登城的情况下,湖口的太平军将士果然没有选择放弃,仍然还是在林启荣和魏成等太平军将领的率领下奋起抗击,以事先修筑的城内工事与吴军将士大打巷战,逼着吴军将士为每一步前进都要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乒乒乓乓的枪声始终不绝于耳,子弹不断从街道拐角处、院墙后、房顶上和窗户中飞出,还有半藏在地面下的地堡中,不但随时可能射出枪弹,偶尔还会轰出实心炮弹和霰弹,对城内地形一无所知的吴军将士只要稍有不慎,随时就有可能被子弹打中摞倒,许多吴军将士甚至连敌人藏在那里都不知道,就已经惨叫着摔倒在了血泊之中,西南吴军冲锋入城后才各进入第一条街道,就遭到了太平军的顽强阻击。
还好,虽然数量不多,但西南吴军同样装备着一定数量的苦味酸手雷,可以靠着这种巷战利器逐个逐个的拔除太平军据守点,同时在深山老林中和贼军打游击战历练出来的西南吴军也相对比较熟悉这种战场,能够做到熟练的利用残垣断壁保护自己,找到机会精确射击压制敌人,打得虽然艰苦却没有退缩,牢牢保护住了城墙缺口,没给太平军修补堵塞城墙的机会。同时东南段城上的吴军将士也在拼命向西进攻,为进城友军分担压力,也帮着保护吴军后续军队的进城道路。
这时,吴军针对湖口城墙缺口的第二波攻击也已经动,直属于冯三保的一个营湖南吴军以盾牌护身,吼叫着冲过敌我双方火力交织的城墙缺口,踏着碎石尸骸冲进湖口城内,加入贵州吴军与太平军僵持不下的巷战战场,不但补强了吴军的城内兵力,还给巷战战场带来了大量的苦味酸手雷弹和达纳炸药手雷。
吴军的工业后勤开始挥威力,不管太平军将士再是如何熟悉城内地形,也不管太平军士卒再是如何巧妙利用房屋工事藏身,开枪射击,都挡不住吴军将士劈头盖脸砸来的手雷攻击。很多太平军将士才刚躲在窗户后打出一枪,还没来得及转移位置,冒着青烟的吴军手雷就已经砸进了窗户炸开,弹片横飞,窗户后的太平军士卒非死即伤。一些躲在院墙后的太平军士兵才刚露头,马上就有一两枚手雷从天而降,把这些还在瞄准的太平军士卒炸得血肉模糊。
经过严格训练的冯三保直属营将士还不断利用墙壁弹射,把手雷弹砸到街道拐角的另一端,把躲在拐角处准备打冷枪的太平军士兵炸得鬼哭狼嚎,晕头转向。而暴露了射击孔位置的太平军地堡工事更是倒霉,一旦被吴军摸到近处把手雷砸进塞进射击孔,躲在地堡里开枪的太平军士卒就绝对没有生还之理。得到过吴越不必节约交代的吴军将士肆意挥霍大冶工业基地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的苦味酸手雷和达纳炸药手雷,把太平军的巷战阵地炸得是处处火起,遍地浓烟,吴军的城内阵地不断扩大,太平军则节节败退,不得不退守至此前修筑的内墙防线负隅顽抗。
与此同时,登城吴军也已经基本控制了湖口南门城墙,开始与城内敌军争夺上城台阶的控制权,同时沿着城墙迂回增援东门,帮助东门外的吴军夺取湖口东门城墙。东门太平军则依然咬牙坚守,不肯做半步退让,死守城上阵地的同时又不断抛出救急用的火药桶,炸得在城下仰攻的吴军将士死伤惨重,尸横满地。斗志之顽强让吴军众将都瞠目结舌,也让吴越暗叫庆幸,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太平军的叛徒接应,自军正面强攻拿下湖口将要付出多少代价。
但也很可惜,太平军的顽强拼搏不过只是回光返照,随着枪弹和火药的大量消耗,弹药库已经被叛徒炸毁的太平军还是逐渐露出了败相,火力越来越稀疏,对攻城吴军伤害巨大的火药桶也越砸越少,最后干脆消失不见。而东门外的吴军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后,也马上加强了攻势,然后靠着登城吴军的帮助,也终于开始6续登上东门城墙,把夺取东门阵地变成只剩下时间问题。
事情到了这一步,当然有太平军将领向林启荣进言,建议林启荣主动弃城突围,带着军队逃往饶州与石镇吉、胡鼎文会合,留下有用之身和东山再起的希望。然而林启荣却断然拒绝了部下的建议,并向众人朗声说道:“兄弟们,不是我林启荣一定要拉着你们陪葬,是我们现在没办法突围,硬要突围只是白白送死。”
“看到没有?现在只是上午。”指了指刚升起不久的太阳,林启荣又说道:“这个时候弃城突围,到了野外战场上,我们无论如何都挡不住越小妖的快射洋枪,注定了只会被妖兵包围歼灭!所以要想突围可以,必须要坚持到晚上,到了天色全黑的时候,妖兵的快射洋枪打不准的时候,我们突围才有希望成功!”
回想到吴军击针枪在野战中的巨大威力,在场的太平军众人倒也纷纷点头,但还是有人有些动摇,又小心翼翼的问道:“贞天候,如果我们坚持不到晚上呢?”
“一定坚持得到。”林启荣的神情没有任何的犹豫,大声说道:“只要我们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和妖兵血战到底,就一定能坚持到天色全黑!”
素来敬重林启荣的太平军众将齐声响应,全都表示愿意追随林启荣与吴军血战到底,林启荣也这才大手一挥,大声吼道:“打起精神来,怕死的可以去找妖兵投降,我不拦着!有卵蛋的,就给我死守城内,坚持到天黑再说!”
…………
为了尽快拿下湖口,粉碎太平军负隅顽抗的希望,从缺口入城的吴军才刚打开局面,夺取到一定空间的阵地,吴越就马上又向城内增派了两个营的军队,同时严格要求吴军将士全力争取招降,投降不杀的口号也因此在湖口的城上城下回荡不绝。可是让吴越十分遗憾的是,吴军喊出的招降口号效果微乎其微,真正招降到的湖口太平军将士少之又少,相反倒是季荣先的叛军士卒一有机会就跑到吴军将士面前跪地投降,季荣先本人也在吴军将士基本控制南门城墙之后,逮住机会跑到了吴军阵前投降——还给吴越带来了湖口太平军女营军帅楚二娘的级。
“罪将季荣先,拜见大清镇南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罪将斗胆,进城之后为了骗取林启荣大长毛的信任,故意把王爷招降罪将一事抢先告诉了林启荣,托王爷洪福,林启荣那个大长毛果然对罪将不再提防,罪将也这才抓住机会,抢先炸掉了他的弹药库,又侥幸接应王爷大军攻城得手。只可惜林启荣那个长毛奸诈,在最后时刻识破了罪将的意图,让罪将错失了替王爷擒杀该贼的机会,实在惋惜……。”
匍匐在吴越的面前,长得还算是仪表端正的季荣先满脸谄媚,唾沫横飞,不断陈述自己接应吴军攻城的种种功绩,又把太平军女将的级双手捧起,更加谄媚的说道:“不过托王爷洪福,罪将在混战中还是又侥幸立了一功,亲手砍下了湖口女长毛军帅楚二娘的级,谨以此贼级做为见面礼献给王爷,聊表赎罪之心,请王爷务必赏收。”
吴越凝视季荣先手里那颗血淋淋的级,心中惆怅,因为吴越清楚记得自军细作曾经向自己奏报,说当初率领太平军女兵奇袭沙俄船队的人,就是面前这位太平军女将,当时吴越还称赞过这位女将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然而吴越却又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女英雄的人头,竟然会在今天被一个武昌街头的小混混献到自己的面前。
“辛苦季将军了。”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后,吴越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如果季将军能把这个楚二娘生擒活捉送来交给本王就好了。”
“生擒活捉?”季荣先楞了一楞,然后以己度人醒悟过来,忙又连连磕头说道:“王爷恕罪,罪将不知道王爷想要活的,罪将该死。不过请王爷放心,湖口女长毛的情况罪将很清楚,只要王爷一声令下,罪将马上再带着本部人马入城,一定替王爷把最标致那几个女长毛抓来,保管都是活的。”
吴越笑了笑,笑容中却带着酸楚,然后又叹了一口气之后,吴越才亲手搀起了季荣先,兑现诺言当场给季荣先封了一个三品参将的官职,又把答应给季荣先的金银加倍赏赐,以为表彰季荣先昨天晚上的接应大功——不过说句良心话,没有季荣先叛军的无耻行为,吴军还真没有任何把握可以保证一定能攻破湖口城。
得到了重赏的季荣先大喜过望,向吴越磕头更是不断,吴越则一边含笑表示不必,一边在心中暗叹,“为了减少伤亡,也为了尽快结束中华的内战,以后我还得常常和这样的宵小鼠辈打交道啊。”
也是凑巧,就在这个时候,湖口战场那边又传来了军情急报,说是从城墙缺口处入城的西南吴军又在太平军的内城防线处遭到了顽强抵抗,攻势被迫放缓。吴越听了也没犹豫,马上向自己的直系兵团军团长钱威一努嘴,吩咐道:“再去一个营,多带手雷和掷弹筒,从南门正面打进城里,背后包抄长毛的内城防线。”
钱威领命,立即安排精锐营队出击,吴越又安排了丁宝桢率领本部人马随同自己的直系精锐出击,然后才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重赏反复无常的宵小鼠辈,对钦佩的人却必须要下死手,做老大的,有时候就是得昧着良心做事啊。”
装备更加精良的吴越直系兵团加入巷战战场后,本来就已经弹药匮乏的太平军自然更加支撑不住,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吴军精锐就用手雷和掷弹筒摧毁了太平军的内城防线,从缺口入城的吴军将士长驱直入,终于杀入真正意义上的湖口城内部。期间吴军还顺利疏通了被太平军堵塞的湖口南门,兵力雄厚的吴军源源不竭入城,以碾压之势不断占领城内的街道巷口,同时吴军还成功攻占了湖口东门城墙,把太平军阵地压缩到了湖口城的西北部不算,又沿着城墙积极向北进攻,接应刘铭传军从北门入城。
败局已定,可是主动投降的湖口太平军仍然还是如同凤毛麟角,甚至就许多弹药已经打光的太平军重伤员的都不肯接受吴军将士的好意招降,选择了拿着断刀残枪继续与吴军将士血战到底,逼得吴军将士只能是大开杀戒,对已经负伤的太平军女兵和穿着百姓服色的太平军家眷都必须痛下杀手。同时因为湖口太平军实在太过顽固的缘故,很多吴军将士干脆连投降不杀的招降口号都懒得再喊,看到敌人就直接开枪挥刀,那怕敌人已经倒地也要补上一枪几刀,湖口城内因此腥风血雨,到处都是死尸残骸,也到处都是杀红了眼的吴军将士,尸体层层叠叠,铺满街道,血水顺着沟渠流淌,飘起遗弃的旗帜和破碎的木屑,继而流入湖口西门外的鄱阳湖,将大片的鄱阳湖水都染成了粉红色。
在城外的旗阵下,吴越很清楚湖口城里正在生着什么事,但吴越却没有下令阻止,因为湖口太平军实在是太顽强了,吴越这时候如果再逼着吴军将士手下留情,等于就是让吴军将士送死。同时吴越还清楚回忆起了自己知道的一个历史细节——历史上湘军攻破林启荣守卫的九江城时,太平军的炮手全是被铁链子拴在大炮上的,原因却并不是林启荣害怕这些炮手逃跑,而是因为这些炮手已经饿得站不起来,必须要把自己拴在大炮上,才能强撑着继续开炮作战……
回忆到这点,悄悄抹了一下眼角后,吴越先是下令又给城内送去了一批手雷弹,交代军队务必在天色全黑前消灭城内残敌,然后才在心里说了一句,“还好,太平天国只有一个林启荣。”
最后,湖口太平军还是没能坚持到天色全黑,才到了下午五点过后,太平军残部就被吴军包围在了湖口东门附近,为了不让这支顽固得惊人的敌人军队逃脱后又和吴军为难,吴越早早就派遣军队在东门外严阵以待,彻底切断了太平军的逃生道路。同时在最后时刻,吴越又给了林启荣和他残余部下一个投降机会,然而回答吴军招降使者的,却是太平军将士纷纷喷出的带血口水,“呸!”
招降被拒,愤怒的吴军将士立即把炮火枪弹倾泻向太平军阵地,弹药全部打光的太平军将士却是咬牙硬扛,好不容易熬到吴军火力稍歇后,早已是满身血染的林启荣一声令下,残余的太平军将士纷纷怒吼,提着残缺不全的武器挣扎起身,步履蹒跚的在林启荣的率领下向吴军阵地起反冲锋,自杀冲锋……
天色全黑后,林启荣的尸体被抬到了吴越的面前,双眼早已布满血丝的吴越看着布满弹孔的林启荣尸体长时间沉默,许久后才站起身来,重整衣冠,向林启荣尸体郑重行了一个军礼,声音沙哑的吩咐道:“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