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父下凡了!长毛的天父下凡了,快跑啊,不跑就得死啊!”
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火焰烟雾中,一个穿着显眼明黄长袍的神灵翱翔天空,衣袖飘飘,宛如梦幻,而在他的脚下,大胜关营地里的吴军士卒大呼小叫,奔走不绝,恐惧的吼叫声响彻云霄,“天父下凡了!真的有天父!长毛的天父降下天火来烧我们了!天火!天父降下天火了!”
在半空中看到自己子民的敌人如此慌乱,在天上飞翔的天父当然更是得意,把长袖挥舞得更快更美,翱翔得也更加自由自在,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少时间,就有人跑到了正在放风筝的几个吴军士兵面前,大喝道:“好了!快收风筝,不然就得露馅了!”
听到命令,正把风筝放得起劲的吴军士兵大为扫兴,也只好赶紧绞线收回人形丝绸风筝,同时还有人好奇的向传令者问道:“魏将军,管用吗?长毛那边会不会相信?”
“管不管用我怎么知道?”下令者无奈的一摊手,又喝道:“少废话,快把风筝收下来,然后各回岗位,长毛会不会上当,看他们会不会出兵就知道了。”
神圣的天父逐渐消失,可吴军的混乱仍然还在继续,在吴军各级将领的要求下,吴军士卒仍然还在大声嚷嚷什么天父下凡降下天火的鬼话,喊一些什么这仗没法打的谣言。而与此同时,冯三保也在忧心忡忡的看着南京城的方向,向旁边的李鹤章和丁宝桢问道:“到底有用没用?如果被没用被长毛识穿了的话,那我这个脸可就丢大了,不光长毛得笑掉大牙,曹炎忠和王孚那边也得笑歪了嘴。”
“按道理来说,应该有用。”李鹤章不是很有信心的说道:“长毛以邪教立国,从上到下都信这些鬼神之说,只要看到这个假天父,就应该可能会相信。”
“别应该可能,说点准确的话。”冯三保没好气的呵斥道:“荒唐主意是你们出的,我也用了你们的法子,现在营地烧了,假天父也放上天了,有没有效果得给我一句准话。”
互相愁眉苦脸的看了对方一眼,李鹤章和丁宝桢两个狗头军师只能是硬着头皮说道:“应该会有效果,不出意外的话,快的话今天晚上,迟一些最多到明天清晨,长毛一定会出兵。”
“那好,我就看你们的话准不准了。”冯三保很会推卸责任的说道:“如果明天天亮了还不见长毛出兵,你们两个都得受军法,给我背这口黑锅。”
李鹤章和丁宝桢一起唯唯诺诺的答应,又一起在心里祷告道:“老天保佑,神灵保佑,还有长毛的那个什么天父,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请一定要保佑长毛赶快出兵,不然的话,我们的黑锅可就背定了。”
没有上帝视角,李鹤章和丁宝桢当然不知道自己纯粹是在瞎担心,因为此时此刻的南京城里,洪秀全和许多的太平军文武都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围着从城外回来报信的上新河驻军使者七嘴八舌,一个劲的追问是不是亲眼看到了天父下凡,降下天火焚烧吴军营地?上新河驻军派来的使者则如实回答,说有许多的太平军斥候都亲眼看到了天父飞天,吴军营地里火头四起,吴军士卒惊慌失措,不战自乱。
“天父保佑啊!”
“天父下凡,天国江山永固!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父啊!你终于显灵了!快把妖兵烧光烧绝吧,天父神力,无穷无边!”
以类似于跳大神一样的邪教蛊惑人心起家,并且成功建立起一个****的政权,太平天国朝廷里被邪教洗脑的文武官员数量其实远比吴军预料的为多,对于鬼神之说的狂热程度其实也远在李鹤章等人的想象之上,所以李鹤章和丁宝桢赶鸭子上架想出来的馊主意也收到了他们事前希望的更好的效果,也让洪秀全连夜召开的紧急朝会陷入了彻底疯狂的状态,数量众多的拜上帝教信徒欢呼雀跃,喜笑颜开,有人大吼大叫,有人振臂高呼,还有人对着真神殿和基督殿的方向连连磕头,口中念念有词,一个劲的感谢天父天兄天弟弟。
千万别觉得夸张,太平天国的凝聚力基础就是信仰邪教邪神,权力基础也是建立其上,如果放弃了这种信仰,自我质疑天父的存在,太平天国自己都得土崩瓦解。所以为了凝聚人心、维持政权和巩固统治,太平天国的文武官员必须得自我催眠,让自己和让旁人疯狂的迷信洪秀全创立的拜上帝教。
看到这一狂热的景象,有轻微精神病又绝对相信天父天兄存在的洪秀全当然是兴奋若狂,手舞足蹈,只恨不得天父天兄天弟弟一起降临到自己的面前,赐予自己这个上帝次子以真正神力,口中也不断胡言乱语,念叨什么自己梦里得到的神谕真言,还当场下旨,决定把这一天定为天父降临节,要拜上帝教的信徒每一年的今天都举行笼罩仪式纪念,换来了文武百官的再次大声欢呼,山呼万岁。
在这样自我催眠群魔乱舞的气氛中,包括在太平天国朝中算是比较冷静的蒙得恩都难免有些头脑热,随身附和,只有从来没有信过拜上帝教的石达开始终保持清醒警惕,还一直提心吊胆的偷偷注意着洪秀全,生怕洪秀全在疯狂中乱下谕诏,做出无法挽回的错误决定。但是很可惜,石达开最担心的是终于还是生了,洪秀全突然大喝了一声,问道:“蒙得恩,朕叫你点齐兵马去杀尽妖兵,准备得怎么样了?”
石达开脸上突然变色,沉浸在邪教迷信中的蒙得恩也立即回过了神来,赶紧磕头奏道:“禀天王万岁,军队正在集结准备,很快就能出城作战。”
“快快快,抓紧时间。”洪秀全焦急的催促道:“乘着天父降临,赶快出兵,赶快给朕出兵,你亲自去,带着天国的军队给朕把妖兵杀光,全部杀光!”
蒙得恩赶紧应诺,旁边的石达开却是心头颤,赶紧站出来说道:“且慢!”
“什么事?!”
洪秀全大声喝问,石达开本想如实陈奏,可是看到洪秀全脸上的狂热兴奋表情,还有金龙殿上神情振奋有如疯癫的众多同僚,石达开却又悄悄咽了一下口水,改口说道:“天王万岁,天父正在降下天火诛杀妖兵,我们这个时候出兵去攻打妖兵营地,只怕会让天父顾忌天火误伤天国子民,适得其反。不如多等一等,等天父把天火降完了再出兵也不迟。”
“出城去等也一样!”洪秀全不耐烦的吼叫道:“蒙得恩,快去统率军队出战,等天火烧掉了妖兵营地,马上杀进营去,给朕把妖兵全部杀绝!”
蒙得恩慌忙又磕头领旨,石达开无可奈何,只能是跪请道:“天王万岁,臣下的兵马驻扎在雨花台,出击方便,请天王万岁恩准臣下也率军同去,帮助赞王诛杀妖兵。”
决定大胜关战场上是否存在一支理智军队的关键时刻,洪秀全做出了错误选择,大喝道:“不准!这几天来常有奏报,说你的兵马对天父极其不敬,竟然连最起码的礼拜上帝都敷衍了事,这事朕还没找你算帐,这时候再让你率军去助战,只怕天父震怒,降天火把你的军队烧了,叫你的军队老实在雨花台呆着,你也给朕在城里老实呆着!”
不敢在这个时候和洪秀全争论天父的无上神力,石达开只能是忍气吞声的老实应诺,然后乘着蒙得恩出殿时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机会,低声提醒道:“赞王,小心用兵,情况不对,该撤退就赶紧撤退,保住军队为上。”
蒙得恩稍微驻步,微不可察的点头,结果却又换来了洪秀全的大声呵斥,“蒙得恩,你在干什么?别浪费时间,赶紧给朕出兵!”
就这样,在洪秀全的一再逼迫之下,也在一片狂热的宗教气氛之中,蒙得恩终于还是亲自率领着上万太平军连夜出城了,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匆匆向着大胜关这边杀来。结果也还别说,虽然仓促得连干粮都没有准备充足,被拜上帝教洗脑最为严重的南京太平军竟然士气十分高昂,连夜行军间度极快,才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就已经逼近到了天火还没有完全熄灭的吴军大胜关营地。
太平军上下狂热,苦心表演了天父下凡荒唐闹剧的吴军上下当然更加狂热,才刚探到太平军出城杀来,吴军将士马上就在各级将领的率领下做好了战斗准备,同时为了更进一步引诱敌军,一向精打细算的冯三保还一咬牙下令点燃了更多的营帐和不必须的营防工事,安排专门队伍继续吼叫伪造混乱,还让随军民夫不断逃出营地,制造营地已经彻底大乱和即将崩溃的假象,引诱太平军赶快来向自军营地起进攻。
吴军的表演或许骗不过石达开这样的沙场老将,然而用来诓骗这辈子只打过一场乡村级战斗的蒙得恩却是绰绰有余,从斥候口中得知了吴军营地情况,又远远看到吴军营地里火光冲天,人群混乱,蒙得恩不但没有半点的疑心,相反还真的彻底相信了天父下凡,没做任何考虑就命令前军立即起进攻,让两广老兵居多的精锐军队冲击吴军营地。
屠杀并没有立即展开,为了引诱敌人起更大规模的进攻,吴军故意只是零零星星的开炮和打出掷弹筒炮弹,刻意保存实力给敌人靠近机会,太平军前队果然上当,在没有遭到过于严重打击的情况下大步冲锋,大吼大叫着密集冲到吴军营地附近。吴军也这才开始逐渐加强火力,以手雷和火枪迎头痛击攻坚敌人。
密如爆豆的枪声和不断响起的手雷爆炸声中,躲在壕沟和羊马墙背后的吴军将士凭借工事掩护和营内火光照明,不断开枪精确打击对面敌人,象点名一样的不断放翻来敌,又不时向敌人密集处砸出苦味酸手雷,成片成片的放翻太平军士兵。而被邪教洗脑的太平军虽然士气正盛,无奈前方却有深壕和栅栏拦路,根本无法一鼓作气冲到壕沟对面的羊马墙前与吴军近战,只能是吼叫着不断的被吴军打倒击中,摔倒在血泊之中,勉强打出的枪弹也对躲在羊马墙背后的吴军士兵威胁很大,很难准确命中吴军将士。
也不能说太平军的冲击毫无进展,至少直接冲击吴军营地大门的太平军就取得了不小战果,靠着人命填奇迹般的冲到了没有壕沟保护的吴军营地正门前,隔着营门和吴军将士对砍对射,劈砍冲击,其他位置的太平军一看这边有机会,也不由自主的大量向着这个位置靠拢,迅在吴军营门前大量聚集。
“点地雷!”
“慢!先别急!”
冯三保的喝令声被拿着望远镜的李鹤章打断,然后李鹤章又指着远处飞快说道:“叔父快看,长毛又向前方投入军队了,直接向着我们的营地大门来的!”
有些不敢相信的赶紧举起望远镜观察,结果让冯三保喜出望外的是,太平军的大队中还真的又分出一支军队,直接向着自军埋着大量地雷的营地门前冲来,然后冯三保马上大笑出声,“好,再等等!”
蜂拥冲来的第二波太平军很快就进入了吴军的预设阵地,贪心不足的冯三保也这才喝令点火,令旗打出后,埋伏在营门附近的吴军工兵立即点火,引火线咝咝欢叫着钻入地面,然后很快的,太平军士兵人群大量集中的吴军营门阵地上,自然生了一阵接一阵的剧烈爆炸,无数的太平军勇士连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或是直接被达纳炸药炸得粉身碎骨,或是被冲击波掀上天空,或是被直接震死推翻,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吴军大营门前就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无数太平军士兵的尸体和伤员。
突然炸响的地雷还是吴军全面反击的信号,蓄势已久的吴军炮队和掷弹筒队一起难,掷弹筒炮弹劈头盖脸的打到营外残敌头上,口径不一的大小炮弹则是猛轰远处的太平军大队,爆炸声震耳欲聋,连绵持续,许久不休。而相应的,更多的太平军士卒也在稀里糊涂之中摔进血泊,至死都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事。
“上当了!快撤!”
事情到了这一步,那怕这辈子之前只打过一场仗,蒙得恩也马上明白自军已经中计上当,想都不想就喊出了撤退命令。可是这么做已经晚了,还没等太平军把撤退命令传达到各军,吴军营地几处营门就已经一起打开,冯三保麾下最精锐的几个营队呐喊杀出,气势汹汹的杀向太平军大队阵地。
再然后的情况就简单了,心慌意乱的蒙得恩带着败兵向来路只是一个劲的逃命,吴军在背后猛追不舍,不断砍杀射杀掉队的敌人,时间又刚好处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期,光线不明队伍混乱,太平军将士你推我搡,互相践踏致死无数,在吴军的追杀下不断抛下数量众多的伤兵尸体,踏着鲜血和尸骸哭喊逃命。
关键时刻,如果兵力雄厚的太平军上新河驻军能够及时出兵接应,从侧翼牵制一下吴军追兵,太平军败兵肯定能有不少人获得活命机会,但是很可惜,率军驻守在上新河的太平军大将是太平天国的废燕王秦日纲,同时也是蒙得恩之前洪秀全最信任的心腹帮凶,正把目前红得紫的蒙得恩嫉妒到了骨子里。所以探得蒙得恩大败而逃的消息后,秦日纲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大喝道:“紧守营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一兵一卒出营!要防着妖兵乘机攻打上新河!”
秦日纲的用心目的或许可憎,选择却绝不算错——收到消息后,驻守在雨花台的石达开残部倒是在黄玉昆率领下硬着头皮出兵接应,然而让黄玉昆吐血的是,看到友军守在道路旁边准备阻击吴军追击,战场经验严重不足的蒙得恩竟然带着败兵大队直接向着他的阵地冲来,转眼之间就把石达开残部的密集队形冲了一个七零八落,也硬是把本来就状态不佳的石达开残部卷进了败兵人群。
“早知道赞王打仗就这个本事,老子就不该出兵接应!”
黄玉昆气得破口大骂的时候,更加意外的事生,激战中,一颗不知道从那里打来的流弹突然恰好命中了骑在马上的蒙得恩后背,虽然没有直接命中蒙得恩的心脏,却也深入肺中,重伤了目前整个南京城中唯一有办法能暂时安抚住洪秀全洪大教主的蒙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