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院子里空气好，孩子被这么抱着哄着又有月亮当空，悠悠的有了睡意。

夏知秋竖起食指在唇边：“嘘~”

沈艽棠看她哄孩子的样子，可真是一身母爱光辉，更多几分，当初见她时候的那种悸动。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刚要学飞的小羽雀的柔软尾羽徐徐展开，在心里刷过，遥遥起飞。

绿翡收拾了碗筷和厨房之后，过来接孩子：“夫人，水已经烧好了，您去洗洗吧。”

“你先去，然后哄孩子睡下，我再和沈公子说会儿话。”她刚才取下遮挡疤痕的绣片，此刻那右脸真带着九分恐怖对着绿翡，说话时，那仿若蜈蚣的疤痕好像还在动。

绿翡还从没在这种月下看过她这疤，心里吓了一跳，有些不敢近前了。

夏知秋也不在意，她诺诺去水房，换来沈艽棠一声冷笑：“幸好我没夸你这俩丫鬟，要不然这会儿就该被打脸了。”

“这有什么，多少人见到我这脸，尖叫着哭爹喊娘的还少？我用这张脸吓退多少心里有鬼的人了，还怕别人用这种眼光看？”

夏知秋真是不在意了，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如何成这样的，但那个时候那种心殇都能压下去，还有什么承受不了？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一时沉默，孩子打了几个哈欠，明显要睡了。

夏知秋便唱起了民谣：“月亮粑粑，里面坐奶奶……”

沈艽棠没听过这种，一时跟着苏智一起听，竟有几分入迷，直到绿翡洗过之后过来抱孩子，他才有些回神。

一回神就觉察出不对了：“有人来了，还不少。”

“什么？”夏知秋愣了一下，凝神细听，什么都听不到。

“有几十个人，都是高手，还有一辆马车。”沈艽棠是行业翘楚，这些声响是瞒不过他的，说着，他还有几分好奇的看着夏知秋：“你得罪谁了？”

夏知秋皱眉：“我不知道，不过要真是往这边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绿翡，抱着孩子去里屋，摆开屏风，放下床幔，哄孩子睡觉。”说完转脸对沈艽棠说：“你——”

刚说一个字，沈艽棠飞身上房：“我自己安排，你不用费心。”

“好吧，红痩，你带白先生去水房吧。”夏知秋这边交代完，就去交代在厨房的红痩，白镜子那眼神，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的。

刚安排完，大门处就有人拍门了。

红痩拎着水准备给白镜子，听到声音，回身看了看夏知秋。

夏知秋又给她嘘了一下，低声说：“你把水拎过去，然后去开门，可以惊慌，不要害怕。”

红痩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听话，依言做了，直接被外面的人给按住，拉了进来。当然，她只是在一旁，前面走着的，是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虽然是夜行匆忙，但掩饰不住那一身气势。

夏知秋正端了蜡烛准备回房的，里屋已经灭了灯，其他房间根本没亮，只有水房那还有一盏晕黄，其次，就是这正房了。

看到来人那一刹那，夏知秋如遭雷击——

被人按着，利刃入肉，皇后贵妃……层层叠叠的脸，好像忽然被拨开的白云，就那么一瞬，明亮的阳光洒下，晒的视线之内，一片白茫茫无尽……

眼前白芒散尽也不过须臾之间，夏知秋福身蹲地：“皇后娘娘凤驾，……奴婢不知，还请娘娘恕罪。”

她心下忐忑，一来骨子里那些认知让她跪不下去，二来不知皇后漏夜前来是不是要灭口，再者，自称奴婢什么的，真是说不出口那种赶脚，综合到一处，她真有些心惊。

好在皇后也没计较，只是盯着她的脸看。

看脸什么的，那自然是失望不已——夏知秋就顶着那张被刮花了的脸，不卑不亢的那么蹲着，对她的到来，除了惊讶之外，就没别的表情了。

这就是当年那个小宫女？

若不是她这张脸，皇后也确定不了，半晌才说：“起来吧。”

夏知秋起身，烛台就在她的一侧放着，右脸暗光，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反倒越发的左脸完美无瑕。

皇后挥手：“你们都下去，本宫不唤不准出现。”

后面那话，是对暗卫说的。

夏知秋听出来了。暗卫都带出来了，看来真是来势汹汹——夏知秋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垂下了眼睑。

“夏知秋，你何故返京？”

皇后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毫不绕弯子。

也是，对她这么个小宫女，有什么好绕弯子的，又不是招惹不起。夏知秋苦笑了一下：“出嫁从夫，娘娘莫要这么兴师动众，奴婢不过一个孤身女子，全靠仰仗相公过日子。”

她想起来了，夏知秋是皇后的人，所以在那件事发之后还能留下小命，但那时候皇后保下她命的条件就是不得入京，现在她人就在这儿，难道要因她一句话，而被遣返出京？

皇后沉着脸，眼神十分不好：“本宫知道，你是苏福生的人，本宫只问你一句，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几分？”

当年？她只记得那么丁点儿，要是她不来，夏知秋可能连那丁点儿都未必会想起来，不过她这么问，夏知秋却知道，不能实话实说，说了她也不信。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刚才那突然想起来的画面，她说：“娘娘这么问，就是笃定奴婢想不起来，奴婢确实没想起来，只记得这脸上的疤——是谁划下的。”

说着，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真的就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带着隐忍，带着不甘，还有一下愤怒，和无可奈何，综综和合的在夏知秋脸上展露无遗。

记得被谁给划了一刀，那是肯定的，毕竟这是她的脸，纵然她原本不是天姿国色，但也是秀丽可人的，不然也不会被贵妃给安了个魅惑皇上的罪名，能被皇上看入眼的，怎么会长的差了去？

但她想不起来这事，皇后并不全信，凡事都无绝对。

“那，你把这个吃了。”

既然说想不起来，那就别想起来了，反正，皇上曾经见过她，但却没认出来，容貌被毁是其一，嫁做人妇也是其一。

但皇后觉不放心，事关重大，留她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夏知秋看着那珐琅彩的盒子，红的发黑的一个蚕豆大的丸药，看着就让人心慌。

“娘娘，您让我死？”夏知秋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也是要先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