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当年没让你死,现在也不杀你。”说到底,皇后并不坏,不过是为儿女计,才如此沾染血色,到底是内心过不去,能开一恩,就不杀一人。
夏知秋拿过那丸药,一脸决然的吃了下去,咽下去的时候还流了两行泪。
“说了不让你死,你哭什么?”皇后一脸不快,饶是快四十的人,脸上却丝毫皱纹都没有,保养得宜的不仅是脸,就连刚才拿着珐琅彩盒子的手也是纤细白皙如少女,看着一脸泪痕的夏知秋,她心生不快:“真是不成器!你最好把今晚的也给忘了,走。”
最后那句,也是说暗卫的。她华丽宫装的衣角擦过夏知秋身边时,带起了一阵旋涡似的风。
夏知秋转身就去里屋了,直到沈艽棠从房顶上下来,并出声叫她,才从里屋出来,手里捏着一方手帕。
“那就是皇后?”
沈艽棠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深宫里的女人,美则美矣,却浑身上下包括灵魂,都诉说着寂寞、
夏知秋狂灌自己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也都听到了吧?”
“嗯,看来我真没小瞧了你,不仅知道江湖事,还懂深宫营生,刚才她让你吃的什么?”沈艽棠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不该问的不问,只在心下猜测,夏知秋多半也有不为人知的辛密过往。
他可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从宫里出来的?
夏知秋把一壶茶都喝完了,肚子都撑了,才坐下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你可以拿去研究研究。”说着,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
沈艽棠也没犹豫,伸手就接了,一打开才发现,有些化了。略微一想,也是,那个时候,夏知秋可是真吃了的,还泪流满面的,看到他都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心思。
“你演的真像,就不怕被皇后怀疑?”他一边收起来一边问了一句,随手又摸出一颗绿色丸药:“实在不放心就把这个吃掉吧,解毒丹,解百毒。”
刚灌掉一壶茶的夏知秋就是怕中毒,她惜命的很,想对于皇后,当然是更信任沈艽棠,接过药丸就吞下了,才说:“她不会怀疑的,我一向是忠心耿耿。”
沈艽棠却不放心:“再忠心,也会被怀疑,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晚还来一趟,还亲自来。”
后宫女人出宫,那是难比蜀道,况且还这么晚了,宫门肯定已经下了匙,这样还能出来,就算是中宫,也是有难度的,皇上要是起疑心了呢?让人一查就知道了,夏知秋就算再聪明伶俐,也不可能飞的。
夏知秋却不想那么多,甚至,她还笑了一下:“她只是想要放心,我都已经见过皇上了,还和皇上一个院子住了好几天呢,真要是有事,早就有事了,你还是研究研究那药是什么吧,功能那么神奇,说让人忘了前尘旧事,就能忘了?”
这种奇药,比后世那些高科技的功能都全面,古人技术这么发达,怎么就会没落了?
她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沈艽棠也不好再说了。只好说一句:“你自己小心。”当时就走了。
本来他就这么个性子,夏知秋也不在意,只以为他是顾着去研究药丸成分,却不知,沈艽棠在她院子里守了一夜。
夏知秋这一夜睡的也不安稳,——绿翡哄着孩子,她一夜辗转反侧,那些曾经在宫里当差的来来往往,她之前不清楚的,全都往外冒,像烧开了的水一样翻滚着。
原来她是那么伶俐,原来她也是很漂亮的,原来那么多人都被贵妃给找了个理由处置了,她庆幸站对了地方,留了条命。
可惜只留个命也到底是没用,出京回家,被卖嫁人,辗转于此,——一头的冷汗淋漓。
“哇哇……”
孩子的哭声传来,绿翡匆忙起床的声音,然后带她的榻边:“夫人,夫人?”
夏知秋惊醒,半天没回过神。
绿翡一手抱孩子一手递过来布巾:“夫人做噩梦了?一头的冷汗,可不要见风了。”
她抓过布巾擦汗,喘了几下,才接过孩子喂奶:“倒也不是噩梦,只是梦到了以前脸没坏的时候……你去准备早饭吧,我怕红痩今天是要病了。”
“红痩一向健硕,很少生病的,就是生病也过两天就好,夫人不用担心,我去看看。”绿翡虽然这么说,但一直没闲着,也端来了洗脸水,然后才出去。
昨夜的事,对红痩来说就跟梦一样,她根本就没在意,已经一早起来做饭了,倒是白镜子,早就知道有惊无险,连提醒都没说。
夏知秋心里忐忑了一天,到下午苏福生回来才总算找到突破口——
“福生,你在宫里,没事吧?”
“没事啊,昨天今年的状元进宫,被公主给使坏,差点受伤,被换班侍卫给救下,我就暂替值夜了。”他解释了一下昨晚未归的原因:“让你担心了。”
这个,夏知秋倒不是最担心的,她只问:“昨夜皇后出宫——”
“你怎么知道皇后昨夜出宫了?”
苏福生眉角一跳,打断了她的话,随即把她往屋里带了几步。
“不要进去,孩子在睡觉。”夏知秋拉住他,就在昨夜她站的位置上,她心里忽然一疼,说不上来的难受:“福生,我要是死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胡言乱语的?”
苏福生有些生气了,一向不喜欢听她说什么死了的话。
“你别打断我,听我说,”夏知秋面色正经:“昨夜,皇后就坐在那儿,让我吃了一个药丸,我就站在这儿,她说不杀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福生怎么知道真假,甚至,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弄的很是不解,但看她是没说完的样子,真就听话的没打断她。
夏知秋继续说:“我是四年前大选那次入宫的,进宫为婢,是我那九品里正的爹必须做的事,他舍不得姐姐去吃苦,就让我去了,我的年纪刚及十三,算是卡着下线去的,年纪小不太懂事,就被人给利用了,我向皇后娘娘请命,她让我做了一场戏,却把贵妃给得罪个透彻,我那种身份,谁都得罪不起的,贵妃要我死,皇后保我,贵妃心里愤恨,就拿我脸泄愤,我出宫时,皇后说过,永不回京……”
这是一个亢长的故事,听的苏福生心惊肉跳。
搁以前他是不信的,出宫的女子都有才艺谋生,而且一向眼高,怎么可能随便找人配了,就算他此时是护卫,但那时,他不过一个克父克母克妻子的六绝男人。宫女们但凡稍微能出头的,都会跟着侍卫或者太医,做大做小都算是一归宿。
夏知秋这个不同,她就是罪责难逃的那种,被上面娘娘压着,能保下命,已属不易。难怪那个时候他二两银子就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