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他声音极低沉,有着一丝难懂的暗哑,“决不轻饶。”
吁!
居然不计较?
还允许有下次?
不等她好好喘口活气儿思考,外头突然传来郑二宝气喘吁吁尖细嗓子。
“爷!出事儿了——!”
很快,那厮便风一般冲了进来,一脑门的冷汗。
“爷啊,炸了,炸了。送到神机营那个奇怪的东西,它炸了,还伤了人——”
夏知秋心里一‘咯噔’,便想起自己制造的那些宝贝来,心虚感更重。
不料,苏福生却不太吃惊,只淡淡摆下手。
“备马,去神机营。”
末了,见她呆在原地不动弹,又回头皱眉一喝,“跟上!”
“哦……”
夏知秋呐呐回应。
王爷骑着马,英姿潇洒。小厮跑着步,可怜巴巴。
出了西号,苏福生带了十来个亲兵,速度极快地往驻扎在驿站东边约摸三里处的神机营而去。夏知秋还穿着那一身绑了小腿的怪异男装,跟在爷的马屁股后头,放开脚丫子才跟得上他的节奏。
汗水湿透了衣襟,她郁气更浓。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
往后还得加强锻炼,这身子骨要换了她自个儿的,哪用受这份儿罪?
一行人刚入神机营驻扎地,便见数百名擐甲披袍的兵将等候在校场上,显然早已得到了殿下要来的消息,只等苏福生骑战马一现身,便齐刷刷跪在地上行了军中大礼。
“参见晋王殿下——”
苏福生冷冷地端坐马上,姿态高华,贵气逼人。
“起。”
“谢殿下!”
山呼海啸的声音里,夏知秋一直在打量这神机营。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从装备看到纪律,她便可以肯定,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在冷兵器时代,军队的纪律几乎决定了他的战斗能力。由此可见,苏贱人不止皮相好,治军还是有实力的。
“陈大牛,情况如何?”
他冷声刚落,队伍前头便出来一人,身形高大健硕,一件寒光闪闪的黑甲穿得威风凛凛,头盔上的红缨随步生风,只见他上得前来,按了腰刀单膝一跪,抱拳道。
“回殿下,那家伙炸出了一个三尺深坑,吴参将的一只腿都炸没了。”
浅眯下眼,苏福生踩了马蹬,跃下马来,没有看知秋一眼,却十分自然地将手上马鞭递给她。
“走,看看吴参将去。”
陈大牛黑脸有些胀红,再次抱拳行礼。
“殿下,是属下照管不利,愿领受二十军棍。”
苏福生淡淡瞄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拂下衣摆。
“前头带路!”
“是!”
陈大牛军户出身,性子实诚,为人认死理儿。虽说斗大的字儿不识得几个,可自打他十五岁入营开始,行军打仗便毫不含糊。后来更是随了苏福生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军功,也凭着他那一股子虎气,坐上了金卫军左将军的位置。
“榆木脑袋。”
冷冷哼了声,苏福生从他身边经过,不理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大步往营帐而去。
夏知秋紧跟其后,见周围将士纷纷低垂着头,不敢正眼看他,心下不由恻然。
果然是一只活阎王。
正思忖,却听“阎王”冷冷道,“那物件儿叫什么名字?”
轻咳一声,夏知秋差点儿被口水呛着,压着嗓子道,“粑粑雷。”
“粑粑……雷?”
顿步一下,苏福生显然不太明白,视线剜了过来,“说明白。”
说明白,跟他说得明白吗?
“其实就是,那什么……大便……噗……”
她噗叽一声,憋得小脸儿十分扭曲。
苏福生的脸顿时一黑,“哪学来的,又是祖传?”
呵,她能说是红刺教官传授的土制武器吗?
那天她找铁匠做了收集沼气和提取过滤的装置,而沼气的主要成分是甲烷,也就是俗称的瓦斯。瓦斯爆炸的威力,炸出个深坑来不稀奇。只不过比较稀奇的是,她在里头放了大便,原是用来恶心苏贱人的,哪成想祸害了别人?
歪抽下唇角,她考虑了片刻才抬起眉眼,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一阵吹牛。
“你还别说,也就是姑娘我心地善良,才用粑粑雷招呼你们。要是换成原子弹、氢弹……哪轮得到你来欺负我?什么是原子弹,你懂吗?”
他目光威严冷漠,脸上却写满了问号。
心下得意,夏知秋故意眨下眼睛,奚落道,“可惜了,以你这智商,恐怕很难理解。”
苏福生沉下脸来,“回头再治你。”
金卫军治军严明,军事医疗也十分看重,仅神机营里便配有两名医官。
几个入得帐内,只见躺在架子床上的男子,浑身脏不溜秋的像被人泼过粪,屋子里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粪便味儿,把人给熏得直皱眉头,却又不敢掩鼻子在王爷面前失了仪态。
屎气满屋,苏福生却高贵得紧。
略顿片刻,他负着手瞟向夏知秋。
“去,看看他腿伤如何。”
夏知秋愣了下,才乖乖回应,“是。”
她没有想到苏福生会让她来瞧病,不过,先不说她本身就是医生这事儿,单说那粑粑雷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如今伤了无辜的人,还炸断了腿,她也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查看了一下伤患的腿,她慢慢往上摁,“此处可有痛感?”
“嘶……啊……”那人低低呻吟,“痛。”
呻吟声一入耳,夏知秋差点儿尖叫。
这个吴参将居然是那天晚上在马号里搞基的其中之一。
几乎条件反射的,她猛然回头看向苏福生。只那人却面色如常,冷峻酷烈,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察觉出来他的参将背叛了他。
可她却突然觉得——
她知,他一定知。
甚至于,就是他不方便明着出手,才故意下的暗招。
顺便也警告她不要背叛。
被炸飞了腿的吴参将能得到晋王殿下的看重,还亲自来营帐探病,一众兵将们都羡慕不已。只有为他料理伤势的夏知秋心下惶惶然,可个中缘由,也只好当做不知道了。
从神机营回来,苏福生便去了驿馆院。
驿馆院是一个南北纵列的三进院落,正房的华堂成了他的临时议事厅。
夏知秋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她的工作服。一袭青黑色直裰、一顶罗帽、一双布鞋、腰上系一根布带,作传统的小厮打扮,站立在苏福生的身侧,正式成为了晋王爷的仆役。
苏福生面色冷厉,正皱眉部署着在乌那国边境的筑关设防。
下头的军校约摸十来名,一个个坐姿端正,肃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