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福生面色冷厉,正皱眉部署着在乌那国边境的筑关设防。
下头的军校约摸十来名,一个个坐姿端正,肃静无声。
让夏知秋郁闷的是,他们面前的案几上都摆着果盘,那果香味儿快把她胃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却只能站着一动不动,任由肚皮‘咕噜咕噜’地叫唤。
没法儿,她签了那卖身契,便成了他的人。
不,成了他的家奴。
封建社会果然没人权啦!
她可怜巴巴咽着哈喇子,时不时捏下指头,搓搓手心,觉得时间比乌龟爬得还要慢。
终于,在她腿脚快要得酸麻废掉的时候,那“冷阎王”淡淡瞥了过来。
她眼睛一亮。
该不会瞧她可怜,让她啃俩水果吧?
果然,贱人本性若能改,箩筐也能罩大海。苏贱人只指了指自己肩膀,冲她使了个眼色,便又扭头与他的将军们商讨起方案来,哪里管他的死活?夏知秋气得深呼吸一口,问候了几遍他苏家的祖宗,才将双手搭上去替他揉捏起来。
可心里,那个憋屈啊。
她夏知秋是一个人才啊。
医术、军事、战术……她都可以干啊。
难道他没有发现吗?
难道他买她回来,就为了干这种奴婢干的粗活儿?
一直捏啊捏,揉啊揉,她都恨不得拆掉他的肩膀,他们的军事会议才总算结束了,随着那十来个挂刀披甲的将军们退出华堂,苏福生像是乏了,懒洋洋地倚在南官帽椅上,轻抿一口郑二宝递上来的清茶,阖着眼睛养起神儿来,似乎早就把她这么一号人物给忘了。
夏知秋一脸黑气,憋不住了。
“喂!”
没有睁开眼,苏福生声音里有着疲惫的沙哑,“叫爷。”
暗自磨牙片刻,她才低低服了软,“爷。”
“嗯。”苏贱人似乎满意了,淡淡道,“小奴儿,你可是有话要问?”
对于这个重口味儿的新称呼,夏知秋还不太适应,先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抖落了一层,才重重哼了一声,“我想知道,你搞这么多事,逼我签了那卖身契,到底需要我替你做什么?”
苏福生低低反问,“你不是正在做?”
“捏肩?按摩?”夏知秋拔高了声音,“我说,你没搞错吧?我堂堂的……只有这点利用价值?”
视线斜斜剜过来,他深不见底的眸底,有着她熟悉的讥诮。
“不然呢?用你侍寝?”
渣!渣!渣!
夏知秋心下恼火,却深深懂得,要对付贱人,就得比他还要贱才行。嘴角勾着调戏的坏笑,她弯了一双水汪汪的眼,低下头凑近了他,“爷,其实我最擅长的不是按摩,而是……”故意拖着不说完,等他狐疑地看过来,她才用唇擦着他的耳边儿,呵了一口气,“那****看你书上写那品萧吹哨之事,我也是行家哦……”
她笑着,一双黑亮的瞳孔里满是稚气。
可,那稚气之中,又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狡黠,还有奸猾。
如此大胆的妇人,苏福生何尝见过?
他这边儿脸刚黑下来,就听外面马声嘶鸣。很快,兵甲的铿然声里,高声传来“报”字,接着,一个人便风风火火的疾步进来,先行了一套虚礼,再奉上了一方火漆封缄的官文。
“殿下,八百里加急,圣旨到!”
将在外,礼就少。
跪接了圣旨,遣走驿使,苏福生才令郑二宝慎重地拆开漆口,展开里面黄澄澄的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皇十九子苏福生天资骁勇,果敢有智,尽心边圉。盖以三十万之兵力入乌那如无人,御制贼寇,捣其匪穴,上安社稷,下慰黎民,朕甚安之……”
夏知秋就站在他边儿上,看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前面一大堆表彰苏福生战绩的官话,重点就一个——让他即日回京述职。
这已经是第二道催回的圣旨了。
静默片刻,苏福生把圣旨递与郑二宝收纳,自己则坐到临窗的一张紫檀木罗汉椅上,神色疲乏地往上一坐,侍立在边儿上的月毓便抢先拿了靠枕过来,给他安置妥帖了才退至一旁等待差遣。
华堂里空气冷寂,夏知秋能感受得到。
不过,天家大事,与她似乎没有多大关系,虽然她暂时吃着他家的饭。
久久,突听得他低沉的声音,“小奴儿。”
被点名了,夏知秋一愣,“在。”
苏福生眉头轻蹙着,冲另外几个人摆了摆手,等他们都退下了,才让她上前来。
“爷来考考你。”
考她?撇了撇嘴,夏知秋轻“嗯”了声,打着蔫儿没什么精神。
他淡淡问,“有一座巍峨擎天的大山,山上猛兽们都想做独一无二的兽王。为此,他们分成了各个派系,自相残杀,闹得丑态毕露。若你也是这山中的一只猛兽,前有豺狼,后有猛虎,该如何自处?”
嘁,这个例子举得……
想了想,她轻轻一笑:“爷,不想做兽王的猛兽,哪有选择权?”
苏福生瞟她一眼,“何解?”
夏知秋微微弯唇,一双晶亮的眸子带着诡谲的光芒。
“从古到今,只有把权利攥在手心的人,才有话语权。比如,你之于我,并非我比你笨,也并非你比我强,说到底,是我不如你有权有势,不如你有兵有将有耳目,才落得这下场。”
停顿一下,见他没有板着黑脸没吭声儿,她缓缓牵开唇,“有句话你想必比我更明白。自古皇室之家,父子如君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大胆!”
苏福生面色一变,眉头微蹙,冷冷睨着她。
夏知秋微抬下巴,也看着他。
他的眼,深邃,复杂,难解得让她完全不知道自个儿这马屁究竟拍对了没有。
难道他不是想要一个夺储的充分理由吗?
对视片刻,苏福生冷如冰棱的面色缓了下来,闭上眼睛,将头倚在靠枕上。
“下去吧,以后这种话,再不许说。”
“哦……”
夏知秋恨恨瞪他一眼,使劲儿呲了呲牙,不料他却突然睁眼看了过来,她的表情便僵在了脸上。好在他像是习惯了她的目无尊卑,只撑着太阳穴慢悠悠地命令。
“出去告诉郑二宝,找孙正业把我的医案一并交由军驿递送京师。就说本王领兵长途奔袭,身心交病,沉疴难愈,虽愿竭力谴返,奈何心余力绌,有负皇上圣恩,待回京之后,再行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