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视线落在尸体脸上时，我顿时就愣住了。

胡家大婶说的没错。

这一双眼珠子，的确有灯泡大小啊！

因为天眼开启的缘故，我能把尸身上的每个细节，都看的无比仔细。

只见那双眼睛中，并不是正常的黑白眼仁，里面夹杂着一些黑紫色的肉丝。

而且扩散的瞳孔，也是相当骇人。

那黑眼仁，要把眼珠子占据大半。

寿衣外，露出左侧部分肢体，被烧的焦糊一片，没有筋肉，只有一些黑骨头。

离得更近，那股糊巴味儿就愈发的刺鼻。

我尝试在棺木周围转动两下，果不其然，尸体的眼神，真像是在盯着我。

我都有种错觉：觉得他的眼珠子，像是在跟着我转动！

“小师弟，我先来试试他的尸身，看他魂魄是否齐全。”杏儿走到我旁边说道。

她拿出勾魂落魄针，小心翼翼、将针尖刺进尸体眉心。

等取出勾魂落魄针时，在针尖上，便黏住一滴血，随手被她放进一个黑色的小方盒里。

“这是验魂格，把死者的血放进里面，就能感应到对方的魂魄。”

杏儿一边操作，一边解释说道。

当针与血放进验魂格里，细微的变化就出现了。

在针尖上，那滴血倏然间裂成两半，旋即再次合拢。

同样的变化，前后共出现两次。

而当血滴流转到针尾时，却极其安静，没有任何变化。

我知道，勾魂落魄针有很多妙用，其中一项，便是“针头附魂、针尾取魄”。

我琢磨着，刚才发生的小变化，是不是意味着：死者仅剩两魂呢？

这次我可算猜对了！

老胡的魂魄果然不全。

正常“三魂七魄”中，老胡只剩下两魂了，其他的，不知去了哪里。

“杏儿，人死后，魂魄不是立马聚拢在一起，凝成阴鬼或者阴魂么？”

“这咋……还能跑丢？”我有些纳闷问道。

不等杏儿开口，道爷凑了过来，插话说道：“我勒个去——他还真是魂魄不全？不过不要紧，有老夫在呢！招魂，那是老夫的强项啊！”

“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

道爷才哼唧到一半，就被我赶紧打断了。

这老头儿，就爱添乱！

人都死了，你招什么魂？

你还想让老胡坐起来，去砖厂加班咋滴？

“行了，道爷，你赶紧回屋里躺着吧！啥时候招魂成你强项了？”

“依我看，你的强项就一个：就是不让牛落地！”我说道。

道爷愣了愣，明显没反应过来，我是在埋汰他。

“不让牛落地？那是个啥意思？”道爷侧着脸问道。

道爷瞎了一双眼睛，侧脸说话是他的习惯。

不过他这么半对着我，又半对着那正，这一问话，就让那正给误会了。

那正还以为在问他呢。

“回道爷的话：张师兄是在嘲讽你，暗指你把牛吹的，在天上飘啊飘，都落不了地！”那正很实诚的解释道。

我忽然觉得，这小家伙的补刀能力，真的很彪悍。

本来就是简单一句话，结果让他这么一解释，顿时无比的形象，可有画面感了。

瞅瞅道爷，嘴唇儿哆嗦的，都气成向日葵了。

“好你个臭小子！早上你就冤枉我熏黄了墙，现在又开始造谣，说我吹牛？”

“你干脆污蔑的再具体点儿呗！你咋不说我：白天满嘴跑火车，晚上磨牙放气又打嗝呢？”道爷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我咔了咔眼睛，心说道爷太有才了，把他自个儿概括的，也太生动了！

这哪儿是污蔑？

这——全都是大实话啊！

不过这会儿，我可没工夫跟他纠缠。

今晚我的正事儿是守灵，或者查明老胡的死因。

要是跟着道爷继续这一话题，那我就被他带跑偏了。

我昧着良心，跟道爷道了个歉，又陪着笑脸，把他们先请进屋。

等再返回棺木前，我的耳根子才算清净下来。

杏儿吐了吐舌头，说道：“你都第二次惹老爷子生气啦！就不怕，他到师父面前告你状？”

我摇头，说道：“这个绝不会。道爷虽然做事儿不着调，不过做人却是相当的仗义，背后捅刀的事儿，他干不出来。”

跃过这一小插曲，杏儿开始给我讲述给老胡守灵的门道。

因为魂魄不全，有些事项要格外注意。

晚上灵堂前的长明灯，千万不能熄灭，以免有其他阴魂把老胡掳走。

在“五净、四驱、三拜”时，要格外小心，不能让阴物打扰。

最最重要的，是我要尽快查明老胡死因，把他的魂魄凑齐。

“来，小师弟，过来搭把手！尸体身上的寿衣呀，穿多喽！”杏儿说道。

阴鬼少了魂魄，就好比活人遇到灾病，抵抗力差。

说不准哪个细节没处理好，就会耽搁阴鬼奔赴阴冥。

比如眼下穿寿衣的细节，穿单不穿双，上下相差二。

主家给死者穿成“上七下六”，出现了“双数”，这是很容易把老胡坑出屁的。

此外，穿上寿衣后，死者不能露手。

不知道胡家大婶是咋想的，莫非——她想让子女后代，都衣不蔽体、变成要饭儿的？

摘下一套下身寿衣后，杏儿便开始处理尸身。

在死者口中和后背，各放一枚硬币，分别为“噙口钱”和“垫背钱”。

棺头多点出一盏黑瓷灯，为“引魂灯”。

从院子口到棺木前，放两排黄表纸，每侧有七张，用小石头压好对齐，名为“指魂纸”。

……

这次我又涨知识了。

对魂魄不全之人，处理起来，可要麻烦太多。

杏儿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算处理好这些细节，接下来就是我熟悉的守灵流程了。

为了节省时间，我和杏儿分道扬镳，领着道爷和“那小刀”，前往砖厂调查死因。

“道爷，你说四门之中，是不就属我们守灵门最累？”

“这家伙，东跑西颠的，我腿肚子都溜细了。”路上，我嘟囔说道。

其实这话，最应该向“那小刀”发问。

他是四门中人，打小就待在“出道门”里，对这些情况，可比道爷清楚地多。

不过这小家伙太木讷了。

除非遇到他感兴趣的话题，或者是偶尔来了兴致“神补刀”，其他时候，他话可少了。

我要是和那正聊天，都能憋出内伤。

“那是当然！在四门成立之初，分工就极其明确。活人只要眼一闭、腿儿一蹬，剩下的，就都归你们管了。”道爷说道。

若是单论道行，五道荒沟村的王叔，比杏儿和我厉害得多，甚至可能比师父都要厉害。

可他为啥不肯出面帮老胡呢？

就是因为四门间，有职责规矩摆在那儿！

王叔要是插手，帮老胡找回魂魄，那就属于隔锅台上炕了。

砖厂距离五道荒沟，约莫有二里多地。

二十来分钟后，我们来到了砖厂门口。

可正要推开漆黑的大铁门，前往死亡现场时，却又遇到一件麻烦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