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得老年痴呆,当然记得她刚刚说过的这一细节。
女山魈先是刺穿老鲁的头颅,尔后甩动两下舌头,最后才开始划开尸体。
当时我还以为山魈的舌头太长,软的时候容易打结,所以它们就有抖舌头的怪毛病呢。
现在听杏儿这么一说,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儿。
“在他舌头抖颤时,无数的种魈便纷纷洒落、落在众人身上。那些凡是对她存有善念,落有小情缘的人,可全都遭了殃啦!”杏儿说道。
女山魈的出现,真可以称之为一场小劫难。
除了老鲁当场暴毙外,其他参加婚宴的村民中,有十余人身上起了怪异水泡。
先是奇痒无比,随后衍生出无数小水泡,最后向全身蔓延,直至密密麻麻、溃烂脓肿。
等七天过后,那些身上起了水泡之人,便都跟老鲁一个下场——携手赴黄泉了。
至此,杏儿关于山魈的事情,便全部说完。
她都不用多做解释,我就能猜的出来,这件事情百分之百摘自《阴阳灵异实录》。
只有那里记载的事件,才会如此详细、真实。
我皱着眉头,默默把杏儿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暂且不管山魈杀人的动机有多奇特,起码它害人的方式我是听明白了。
就两种:要么是用舌头直接杀,要么是甩落魈种,慢慢把人折磨死。
楚老师的情况,和第二种方式极其相近。
不用多想,她肯定是沾上这种邪祟玩意儿了。
我不知道,给楚老师守灵时,她的阴魂会不会现身?如果她出现,我定要当面问个清楚,究竟她是如何遇害。
如果她不出现,我就要进趟山里、跑趟县城,说什么也要把真相弄清楚。
妈了巴子的——
我不会让楚老师白白死去的。
就算我手把不行,我也会请杏儿、二师哥,甚或是师父出面帮我。
冤有头、债有主,我总要弄死那败家的邪祟才成。
聊过了山魈,我突然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
我问道:“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呢?这一年,周围这十里八村儿的……死去的人好像有些多啊。”
我不是说那些生老病死的自然死亡,而是指那种意外暴毙。
掰开指头算算,我刚刚拜入师门半个月,就已经连续遇到三起意外死亡事件了。
小媳妇儿阴魂算一个,楚老师算一个,听说二师哥守灵那边,也属于意外暴毙的情况。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听我提起这茬,杏儿的神情明显凝重起来。
“你终于感觉到了呀?唉——今年还不算什么,从明年起,意外死去的人才会多呢。”杏儿说道。
从古至今,最不吉利的年份就是阴年。
阴年,分作小阴年和大阴年。
小阴年,每五十年一轮。
一旦轮入小阴年,一年之内,暴毙等意外死亡者,可达十数人之多。
大阴年,每百年出现一回。
当大阴年出现时,道门中人需同心协力、共同对付无数暴起的阴魂、灵物及精魅等。
若是压制不住,那定然就是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的惨景。
杏儿这些话,把我心脏说的直突突。
今年不过是大阴年的前一年而已,结果,就意外死掉好几个人?
这是在干屌啥?
预热呢?
那要是翻过篇儿来,明年正式踏入大阴年,那得死多少人啊?
我正想问个清楚,没想到,白小跳蹦蹦哒哒走了过来。
兴许是大阴年的事儿太过重要,杏儿不想传与外人听,在白小跳走过来时,杏儿便立即闭紧了嘴巴,不肯继续下文了。
“得水儿,山魈的事儿,你们唠完没?那个话题,太瘆人啊!这家伙给我听的,鸡皮疙瘩掉一地!”白小跳问道。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这个欠儿巴登,非往我这里靠干啥?
你要是不过来,杏儿就能立马给我解释清楚,大阴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都怪他!
我看他别叫白小跳,改名白小欠儿得了。
——
——
大半个小时后,我们仨来到了楚老师家里。
刚一进院门,我便是一愣。
我咋都没有想到,我师父竟然在这里。
看来他说的“接到一单活儿”,应该就是指楚老师。
我就纳了闷,他是咋提前知道的?又为何会先行赶了过来?
楚老师无儿无女的,要是给她守灵,师父能赚到钱么?
“来啦,得水儿?楚老师的这七天灵,恐怕还要杏儿和你来守喽!”
“不过她生前可是个好老师啊,这份儿守灵的钱,咱们就不挣了!”师父说道。
师父的一句话,便打消了我的顾虑。
我摇了摇头,说道:“师父,这次不用杏儿,我一个人来就成。”
这是我在临来路上早就想好了的,一来是报答师恩、责无旁贷,二来我也不想再折腾杏儿。
我一个大老爷们,要是啥事儿都不能单独扛,处处依赖别人,那我还能不能尽早成才了?
师父对我投来一抹赞许目光,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得水儿,你这个决定做得好!”
进入师门这长时间,我还是头一次被师父这么夸赞呢。
我心里挺激动,都让师父给夸冒汗了。
站在师父旁边那两个人,兴许是楚老师生前的邻居,简单聊过几句后,他们便离开这里。
等杏儿再跟着师父一起离开,院子里只剩下我和白小跳二人,这里就愈发显得冷清。
薄薄的棺木位于院门右手边,方位摆放取意于“男左女右”。
遵照同样的道理,在棺木右侧,斜斜钉着三根“八锔子”,与赵家小媳妇的棺木习俗,同出一辙。
我把白小跳晾在院子里,独自进屋,在里面慢慢转悠着。
摸着涂抹白石灰的墙面,慢慢走过狭窄的走廊,视线所及,只觉得哪哪儿都是无比的熟悉。
那个小厨房,当年楚老师就是在那里,为我做出热乎乎的鱼香肉丝。
楚老师围着碎花围裙,扭头看向我时,她弯成月牙形的两只眼睛,透出可和善的笑意了。
她的笑容啊,咋就像刻进了我的脑子里?
这么一回想,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儿似的。
与厨房相隔的小屋,被楚老师改成了一间小办公室。
看着上面落灰的暗黄色小台灯,铺着整洁蓝色桌布的课桌,板板正正堆积一尺多高的书籍……
我的眼前,又出现楚老师的画面。
她坐在书桌前,旁边坐着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儿。
“得水儿,解方程,咱可要按步骤来呀!”
“第一步是移项,第二步是变号,第三步该做什么呢?”
“得水儿,加油!你一定行的!等你考试打了一百分儿,老师给你买糖!”
思绪一旦散开,就如同开了闸门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别过头,胳膊肘儿在眼睛上蹭了蹭。
我的鼻子有些酸。
楚老师,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