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员外下葬后,事情便告一段落。
大妇顶替了许员外生前的角色,对外联络官府富商,对内查点账房、摆布家丁婢女……把家里家外的事儿,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唯独对那小姐妹俩的愤恨没有消除,认为这俩狐狸精,是害死许员外的罪魁祸首。
于是每隔上两三日,大妇便指使下人,将她们绑到大杨树上,噼里啪啦……一顿赶羊鞭抽打下去,那是相当的有韵律、相当的有节奏、相当的有弹性。
到后来,大妇都形成了习惯。
时间一长不打人,她就浑身难受,两只巴掌像是被狗毛撩过似的。
这可苦了这姐妹俩。
原本以为抱上了许景这根大粗腿,谁能想得到,这大粗腿说没就没。
预想的好日子没过上,成天挨打受罪了。
许景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他的打算,要把这姐妹俩按照扬州瘦马的标准来栽培。
现在可倒好,让大妇的隔三差五的抽鞭子,都把她俩给抽成扬州斑马了。
姐妹俩被毒打时,自然是哭的梨花带雨,可等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里,却也没见她们有多愁苦。
偶尔确定左右无人时,她俩还会哼唱着小曲儿,一副怡然自乐的模样。
当师父讲到这里,我便皱着眉头琢磨。
我心说,这姐妹俩是不是被打傻了?
抽完了鞭子,她俩不赶紧上药歇息,还有闲心在那儿哼曲儿?
心咋那么大呢?
此外,师父的描述极其详细。
不仅有大妇的活动场面,更有那姐妹俩,在房间中的一些私密对话。
开始时,我以为师父只是随口举例。
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我能明显感觉出来,这是件真事儿。
可如果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师父咋会了解的这么详细?
他穿越回去,待在旁边瞅着了?
而且他这还是全方位、多视角的,同步在观察啊!
我揣着这些疑惑,却也没着急打断师父,等他讲完,我一并问出便是。
此外,我也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我俩已经走出二里开外,眼瞅着是在朝兵坟方向而去。
我琢磨着,师父莫不是要领着我,去兵坟“索债”?
在那里,又会有啥玩意儿等着我呢?
“得水儿,你可知道,那姐妹俩明明挨了毒打,却为何会如此心悦?”师父问道。
我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想不明白。瞅她俩这状态,像是脑瓜子被抽坏了,可听你的意思,又不是这样,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师父嘿嘿干笑两声,惊走了两只树林里的夜鸟儿,说道:“她们可不是脑子坏了,而是每天晚上,她们便会梦到许景,而且所见、所闻、所感,完全和许景活着时一般无异。”
“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能苦中作乐、心思有所寄托。至于隔几天就要挨一顿毒打,对她们来说,倒是不算什么了。”
我惊了一下,咋都没想到,许员外死后,不去找他的正妻,反倒是缠上了这对儿姐妹。
啥意思?
想把她俩带下面去,一起开心啊!
只听师父继续说道,许景成为阴鬼后,贪恋世间享乐,迟迟不肯前往阴冥之地。
等过了最佳时辰,他便是想要转世轮回,也是不成了。
许景亲口给二女许诺,让她们暂时忍耐;等一年后,定会有人出现,为她们报仇。
等到那时,外人对她们的欺凌,会十倍百倍的偿还回去,终能平复她们心中的怨气便是。
这姐妹俩倒是信了他的话。
白天就跟小绵羊似的,任打任骂,就连婢女欺负到了跟前,她们俩也都忍气吞声。
而一到晚上,她们则是躲在房间里睡觉,在梦中,跟许员外进行一番不可描述的快乐开心。
在许员外身死五个月后,两姐妹身上发生一件大事儿,终于再次引起大妇的怒火。
这姐妹俩——居然怀孕了!
以前是穿着长衫,又不咋显怀,所以没注意到她俩肚子里有动静。
而现在,她们肚子高高隆起,就如同在怀中揣着两个大西瓜似的,可明显了。
这可坏了菜!
许员外刚离世不到半年,姐妹俩就有了身孕,这不明显是败坏家风么?
而且大妇十分确定,这孩子肯定不是许员外的,因为这么多年来,他都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
这就足以证明,许员外在那方面,不得行啊!
大妇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把她这俩孕妇,吊在白杨树上,又是一顿毒打。
期间,“鞭起有风动,鞭落脆响闻,衣衫下,尽是青紫之色,无完肤、皆鞭痕。”
这姐妹俩也够硬气,不管大妇下手多狠,她俩就是一声不吭,宁肯被打死,也没说出孩子他爹是谁。
从那之后,大妇便加快了频率节奏,从三日一打,改成一日三打。
这是列开架势、要把她俩往死里祸害。
我咔了咔眼睛,心说这大媳妇儿够狠,一点儿都不尊重孕妇。
而且那年代,法律啥的都是给穷人设计的,就算大妇真把姐妹俩整死,估摸着官府也不会深究。
说也奇怪,大妇这么折腾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却始终无恙。
所有知道这事儿的人都在纳闷,怀孕女子遭遇这番暴揍,按理说应该流产才是。
可这俩孩子是咋回事儿?咋这么顽强呢?
十月怀胎、一遭分娩,这姐妹俩终于扛到了生产的时候。
就算大妇再不近人情,该生孩子也得生啊!
而且大妇还抱着门心思,想等孩子出生下来后,要演一出“滴血认亲”,惦记着把孩子的亲爹给揪出来呢。
“觉病”(有了生孩子的感觉)是在下午,分娩则是在晚上。
当天傍天黑时,天色就有些异常。
映下的夕阳,如同洒下成片的血渍一般,让院落、屋檐、墙壁……都染上了血红之色。
焦急等待中,在房间里没等来婴儿啼哭,却听到接生婆“嗷”的一声尖叫,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惶恐与惊惧。
“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不,不……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接生婆一阵断断续续的念叨,而后猛地撞开房门,向外跑了出来。
门外,几个等待孩子出生的人,都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屋子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那大妇更是心急,都没想着拦住接生婆多问两嘴,而是一脚踹开房门,径直冲了进去。
等进到了屋子里,看到眼前景象时,大妇先是一愣。
随后她两腿一软,像是一滩烂泥似的瘫坐在地上。
却是被吓的、连高声尖叫的勇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