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小巷里,昏沉的路灯因线路老旧而时明时暗,像是巨兽在半空盘旋,不时遮蔽日光,逡巡着俯视猎物,这无月的夜,也好像要把谁吞噬似得,压抑得怕人。
叶子是一家24小时营业超市的收银员,又是科长,忙完工作再安顿好事务,等交了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平时她总会沿着固定的路步行回家,超市在离家不远的西面,只需穿过两条街便到了,接手这工作两年多了,夜路也走得熟络,渐渐没了最初的怯意。今天她科室新来的收银员收了两张百元假币,被老板骂了一通,她这个科长也被连坐,批评不说,还被扣了工钱。
心情郁闷,走起路来不免垂着头,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情。不知不觉,她已经走过了该转弯的自己的小区,径直朝东走去,当她回过神来,自己竟已经又走出几百米了。
叶子茫然的私下望着,这是个胡同口,一旁的电线杆上,写着聚英街201,“聚英街?”叶子想着,挺熟悉的街道,但好像从未来过,回头看了看,辨明了家的方向,便转了身,想就此回去。
下意识的,她侧目向胡同里瞟了一眼,这一眼直吓得她魂飞天外——胡同深处,昏暗的路灯下,有两个男人,确切说一人站着而一人好像是在跪着。站着的人在跪着的人身前,一手拿着什么东西指着跪着的人,另一只手举着一个放光的东西,好像是手机之类的。路灯一闪一闪的,看不太清。不过虽然有点远,但结合明灭的画面,叶子还是看出跪着的人左手被反绑,右手捧着什么东西在啃着,胡同里时而有风吹出,这一刻正巧有阵风吹出,呜呜的,裹挟着片片段段深处的声响,那跪着的人,好像在是哭。
叶子吓坏了,几乎要叫出声来,她捂住嘴,下意识步步向后退去,眼见,她一步必定要踩中一只滚落在地上的空易拉罐上。
正这时,她突然觉得背后一实,好像贴上了一堵有些许温度的墙一样,与此同时,刚想惊叫的嘴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捂住,一声惊呼被硬生生捂了回去而那只即将落下的脚的脚踝,也被人牢牢握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丝毫动弹不得了。
…………………………………
果不其然,正如李青想的那样,没过五分钟技术员陈亮就风风火火的冲进会议室。陈亮也不喊报告,径直冲到李青跟前,“局长…我…我们尽力了…还有八十多米时…信……信号就突然中断了……”
“哦。”
陈亮吓了一跳,以为局长生气,等李青抬头,他这才看到李青暗淡的眼神。
“我知道的,应该是伤者的手机没电了吧。”李青无力地说着,“我他妈从警半生,办案无数,这么憋屈的事儿,还是头次遇到。”
陈亮忙上去,试探的问:“局长,您看下一步…….”
“你不是说范围已经缩小到八十米了?”
“是…是的……”
“找啊!范围在哪?”
“是!范围在聚英街。”
“好!通知各单位,各部门,趟,也得把聚英街趟过来!不要放弃任何机会,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把伤者救回来,哦对,再通知行动的警员佩戴实弹枪支,如果事件定性为枪击事件,对面极有可能是一个甚至一伙有武装的力量,让他们小心!”
“是!”
陈亮领命出去,李青这才长出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希望这次能来得及。”
………………………………………………………………
张驰靠着墙,双臂交叠,在脑口枕着,透过栏杆,遥望那一尺见方的铁窗外的夜空,熟悉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个每当他无眠的夜晚都会出现的画面,是那样清晰,又是那样的模糊。
那是很多年前的夜晚,夜很静,天上没有月亮,几点疏星的微光勾勒出S市第八高级中学后山上一个少年孤单的身影。
“再见了,不应该说永别吧,”那少年自言自语着,举起了手里的刀子,“永别了,过去的自己!”
说着,手起刀落,削下了左手小指的第一指节。
刀很快,刃上无半点血迹。
而就在那节断指落地的同时,鲜血也从断指处喷溅出来,血流中,断处森森白骨依稀可辨,甚是可怖。
那少年眉头紧锁着,愣是一声也没叫出来。又见他将手掌翻了过来,攥成拳头,断指处碰到掌心,鲜血渐渐从指缝渗出,他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抽搐起来。而那少年好像正是要等这一刻。他将手掌再此摊开,猛地按向右臂白色校服袖上,待他手离开时,右袖上赫然出现一只血红色的手掌印。
做完这一切,那少年仿佛完成了某种神秘的仪式似得,轰然向后瘫倒,躺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虽然创处疼痛无比,但这少年神色间,却已多了几分释然。
思绪戛然而止,张驰从脑后抽出了左手,默然的凝视着自己残缺的小指,那断处虽已愈合,可每当这时,那里总是隐隐作痛着,仿佛在提醒他,不要忘了,那些往事……
...................................
“他奶奶的,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王麻子数不清第几次被街上驶过的车辆吵醒,这些车大都分两种,警车和急救车,只有少数的是出租车还在闲逛,想着有没有晚上行路的人,顺便拉一把。
王麻子是个跑江湖的,居无定所,平时以混为生,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事物,索性便就着街坊四邻凑得枕头被子在街头露宿。这家伙一三五打把势卖艺,什么杂技啦、戏法啦、气功了,你能想得出的,他都演,二四六摆摊算卦,周日休息。这晚他正在聚英街西口路旁一棵粗大的槐树下睡,被一阵阵呼啸而过的车搞得毛了,这才骂骂咧咧靠着树干坐着,索性不睡了,数着来往的警车,也是乐此不疲。开始还有警员把他当做伤者下车盘问,次数多了,也没人来问了。
约莫四点一刻左右,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王麻子正百无聊赖呢,突然看见在又一队警车过去后,街里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低着头,急匆匆走出来。黑衣男子显然没有注意到树下的王麻子,快步走向路旁停着的一黑色辆现代车,拉开车门进去,车子随即扬长而去。
紧跟着黑衣男从街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个身材高大臃肿,一个瘦小。这两人好像也没注意到王麻子,低声交流了几句,也上了路边停着的另一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车。
等王麻子看到那高大的男人从背上把什么东西塞进车后方时,他才明白不是那个男人体态臃肿,而是背上背了个人。随即,等瘦小的人进了副驾驶室,这俩车,也发动起来,顺着先前的车离开的方向,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