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这几日遵照大人的安排,除了几个亲信与属下忙着建宁王的事情外,其余人等皆未安排特别的行动,只是忙些杂事,众人卯正到班,酉正放衙,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卯正,便是当今所说的早上七点钟。酉正,便是当今所说的下午六点。是古代在公门当差的人,上下班的时间。
“恩,日后你更要严加管教,不能出什么乱子。”
“是。”
“鱼诺海呢?”
“也不曾让他参与建宁王的事情,这几日和兄弟们如常忙些杂事,现在应该就在厅子里候着。”
“恩,他办事得力,只是要小心用好他才行。”
就在二人说话的当口,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奏,说是张皇后那边派了薛尚宫来,请李大人亲自走上一遭。
李辅国一听,心下一沉。
上一次,她派了薛尚宫来,要自己答应帮助她搬倒建宁王,却不曾想弄得建宁王自尽,虽说除去一大仇敌,自己心中也该高兴才是。
可这件事,弄得朝野震动,几个言官更是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一身的麻烦都还没摆脱,她便又找上门来了。
真不知道这次又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李辅国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依然十分的恭敬。
他在薛衣柳脸上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请她头前带路。一行人遂向紫宸宫走去。
其实,李辅国的发迹还是要感谢两个人的。一个是高力士,一个就是张皇后。
同高力士,因为各自辅佐不同的主子,各为其谋,早已很少往来了。不过对于高力士这个人,他心底总算是念着情意的。
想当初李辅国还只是个御马厩里喂马的小太监,受尽别人的白眼。
有一次,安西都护府送来一匹汗血宝马,性情十分的暴烈。送到御马厩的当日,便把一个小太监的腿踢断了,若非有羽林军的军士及时将马匹制服,那小太监性命难保。
所以,照料那匹马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不讨人喜欢的李辅国身上。
那匹马本是新上任的安西都护张孝嵩,为了表达对玄宗和朝廷的感恩,特别差人在葱岭捕获的野马。
据说张孝嵩早在北庭都护任上时,听闻辖内沙洲地区有一条黑河,黑河中有一条百尺巨龙,常常掠食附近村庄的牛羊,更兴风作浪引发水患,冲毁农田。张孝嵩不信邪祟,亲自帅兵来到黑河岸上,安排了弓箭手射杀了黑龙。张孝嵩将龙献给了玄宗,玄宗褒奖他果敢勇武,又将龙舌赐予他,还封赏其子孙世袭沙洲刺史。
李辅国悄悄的问人打听了这匹马的来历,料定玄宗会十分的珍视这匹马。然而,这匹马实在野性难驯,倘若真的有朝一日皇上心血来潮,要骑这匹马,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就算长了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李辅国悉心照料着马匹,一边寻思着,忽然想起了那名制服了此马的御林军军士,便把自己积攒下来的银子,全都买了酒肉,打点好那名军爷,请他先行将野马驯服了。
大概过去了一个多月,皇帝终于遣了高力士亲自前来牵马,皇帝要在校场试骑。
高力士先前查验张孝嵩献礼清单的时候,就特别看过这匹马,知道它本来的性子,一路上还担心它野性难驯,生怕万一皇上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吃罪不起。
可当高力士再看到那匹马的时候,它已经是一匹被训练的很好的御马了。
“是你在照料这匹马?”
高力士望着李辅国,眼中充满了欣赏和感激的意味。他自然看明了一切,知道眼前的人是个聪明伶俐的家伙。
“回高大人,是小的在照料。”
李辅国诚惶诚恐,能见到皇上身边第一大红人,他的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仿佛一条金碧辉煌的大道就此展开。
而当他听完高力士接下来的话时,则完全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着身子,磕头如捣蒜一般。
“你做的很好,来,同洒家一起,将马匹送到皇上面前吧。”
到达校场上的时候,睿智如玄宗自然也看出了这匹野马的异样,不禁望着跪在地上的李辅国问起来:“张孝嵩的奏报上不是说这是一匹在葱岭抓来的野马么?怎么今天也看不出什么野性啊?”
李辅国一听,本就跪着的身子当即又塌下去一截,支支吾吾的回道:“回——回——回——回万岁爷,马——马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马,本——本来也是骄横难驯的,不成想今天见到了万岁爷,就——就变得如此驯服,一定是见了真龙天子,方才震慑住它的野性,可见吾皇德配天地恩泽四海,天下归心。”
听了这样的话,玄宗皇帝自然十分的高兴,当即赏了白银百两。
后来又有高力士几番提拔,命运自是风生水起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辅国做梦都在念着高力士的恩情。
尤其最让李辅国感激的是,高力士是少有的那种见到自己的丑脸,而不曾表露出厌恶之情的人。
虽然随着自己官场阅历和对李辅国了解的加深,明白他那不过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处世手段后,他心底里依然对他充满了感激。真诚的感激。
直到后来,他被玄宗皇帝赏赐给了东宫太子——李亨。
玄宗皇帝和高力士的本意,是让他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
起初他也做得尽心尽力,太子的一言一行,到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乃至每餐用哪样膳食,他都会事无巨细的一一报告高力士知晓。
正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时候她已是太子李亨的良娣。良娣是为皇太子妾的称号,地位仅次于太子妃。
她的祖母窦氏,更是玄宗皇帝母亲昭成皇太后的妹妹。地位自是尊贵无匹。
那时候的太子李亨,正处于人生的最艰难时期。
在他之前,太子李瑛因为被武惠妃构陷,连同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一起被玄宗废为庶人,不久便赐死了。
玄宗皇帝一日连废三子,几乎成了李亨一生的阴影。
不仅如此,还有来自权相李林甫、杨国忠等人先后不断的打击,令他不得不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在惶恐中度日如年。
张良娣不仅美貌可人,心思更是机敏缜密。她不仅时常提点太子应当注意什么当心哪个,还不断的利用自己娘家的关系,使人在玄宗面前为太子说些好话。
因此,张良娣很得太子李亨的宠爱。李亨登基之后,便封其为淑妃,很快便又册封为皇后。
对于这个样貌丑陋,心思却异常敏锐的李辅国的到来,张良娣自然看得明白,知道他是玄宗派来的人。
张良娣表面上不露声色,暗地里却几次三番趁机敲打点拨于他。
李辅国也渐渐相信,自己在玄宗这边做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呢?资历比自己深地位比自己高人的太多了。而太子,如果不是出意外,就是未来的皇帝,到那个时候,自己才有机会像高力士那样,辅佐着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一名双面间谍。
有了李辅国暗中通气,太子李亨总算过了几年有惊无险的日子。他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太子最为器重和信赖的人。
而他和高力士的关系,则慢慢变得虚与委蛇,最终在马嵬驿各自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李辅国一路走着,欣赏着雪后的大明宫景致,思绪如雪花飘飞回转。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紫宸宫。
李辅国一进门,便俯下身子收拾起殿内的奇花异草来。这是他在太子府时,便经常为张良娣而做的。
“哎呦,这些粗活儿可不敢再劳烦李大人了。”
张皇后一边假意笑脸相迎,一边指使人为他搬过来一张木凳。
其实,她的心里却是骂了千万遍挨千刀的狗杂碎,自打肃宗登基以来,李辅国早已今非昔比,同自己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实在阳奉阴违。
“皇后哪里话,这些都是奴才该做的。”
“哎,如今能倚仗的也只有李大人您了。”
李辅国坐定下来,面热心冷的说道:“皇后娘娘有什么话,敬请明言。”
张皇后顺势把几个丫鬟、太监遣退了。只留了薛衣柳、贺兰寿在一旁伺候着。
李辅国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知道不会是什么小事,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的眼皮一直耷拉着,面无表情的等着皇后开口说话。
“怎么样啊?李大人,这下该高兴了吧?”还是张皇后耐不住,率先打破了僵局。
“回娘娘,一心为皇上分忧,为朝廷操劳,哪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呀。”
“嗬——李大人真是鞠躬尽瘁,不让当年的诸葛孔明啊。”
“都是奴才该做的事。”
李辅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眼皮偶尔微微的抬起,看着张皇后。
“怎么?这才几天啊,建宁王的事李大人早已忘记了么?”
“咳。王爷英年早逝,可叹啊。奴才只能尽心办好他和王才人的丧事,以表老奴的一番心意。”
“呵呵”张皇后冷笑一声,“你快得了吧,本宫今天请你来,可不是想看你演戏的。不要觉得是本宫主动联络的你,你就觉得是你帮了本宫的忙,他死了,对你和本宫来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呵呵,那娘娘的意思是?”
“听说皇上今日早朝十分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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