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识见彭瑾这副模样,便笑问:“看你这幅模样,你可是知道子亮兄为什么要替黄嫂子来向我们道歉?”
彭瑾原不想将黄氏的那点心思告诉刘识的,以免影响刘识和张明华两人的知心相交。
不过,既然如今张明华已经就此事向刘识道歉,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去黄氏遮掩了。
“可是因为黄嫂子因为张先生为报恩而一直追随于你,因此错过了许多提拔擢升的机会,而心生埋怨?”彭瑾低声叹问道。
除此之外,她不做他想。
毕竟,黄氏也没有因为其他事情而表露过对他们的不满。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刘识笑叹一声,“可我却一直未曾察觉。若不是今日黄嫂子因为高兴,不小心和子亮兄说漏了嘴,子亮兄又为此而特地来向我道歉,我还不知道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呢!”
方才在前厅,张明华一脸愧疚地拱手告诉他说,任命下来之后,黄氏十分开心,顺口就说了一句:“你总算是不用再做宁安伯的随扈了,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也不枉你这些年来,鞍前马后的辅佐于他!”
略带嘲讽和埋怨的话语,让聪明的张明华敏锐地察觉了其中的问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宁安伯耽误了我的前程?”张明华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开口问道。
大约是得知张明华获蒙拔擢的消息十分高兴,又为张驹能够入国子监,有个好前程而开心,黄氏一时没有察觉到张明华语气里微微的责备,顺口就回道:
“虽则你是为了报恩,他们也确实有恩于你,但是这报恩报的未免久了一些。好在之前虽然有了些弯路,如今总算是得偿有报了!
我听说翰林学士和殿前侍讲士多是由天子近臣担任,圣上如此提拔于你,可见对你很是喜欢,将来你必定前程无忧!
驹哥儿如今也奉旨入国子监学习,以他的脾性和才学,将来必定前程无量,能够大展宏图,光耀门楣……”
黄氏因为欢喜,而兀自高兴地说个不停,没有注意到张明华脸上的笑意已经渐渐隐去,脸色逐渐变得低沉起来。
夫妻多年,张明华对黄氏很是了解,但是听黄氏如今这样说话,就知道他心中对刘石一家子怕是怨恨已久,嫌隙颇深。
再联想到刘识一家如今很少再上门来访,黄氏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经常带着孩子们去和彭瑾说话、陪伴,张明华心中明白,在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只怕黄氏早就向彭瑾表露出了不满,所以两家如今的来往才变得如此少。
张明华心中不悦,原本想开口责备黄氏,然而恰好听到黄氏在耳边感叹道:“如今你们父子俩都有了成就,骊姐儿的婚事也渐渐的有了眉目,我总算是能够放心了,也不枉我当初辛辛苦苦地扒拉他们两个,伺候你们父子!”
张明华听黄氏如此感叹,又瞥见黄氏比同龄人皱纹深深的脸庞,心中满是亏欠和感谢,责备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但是,他虽然不忍责备一直辛苦操持家务、教养儿女的发妻黄氏,却也觉得对不住刘识和彭瑾。
若不是彭瑾给了他一份生计,以丰厚的薪水聘请他在大兴钱庄做账房先生,他怎么能够养活妻小,又怎么会有闲余的银钱来一直坚持读书呢?
若不是刘识赏识于他,诚意邀请他做幕僚,为他在太熙帝面前讨得县丞一职,既给了他官位体面,又让他在太熙帝面前挂了名字;
又大力支持他参加科举,将科举经验无私地倾囊相授,请求太熙帝准许他在西川府参加乡试,又早早地催他回京准备会试,他会有如今的成就吗?!
只怕如今他还在辗转于各个富人家里做西席先生,拿着微薄的束修勉强糊口,做他的落魄秀才。
就算是不提曾经,说这次他被授予翰林学士兼殿前侍讲士,不也是因为在儋州之役中立下的功劳嘛!
他若是不随同刘识巡行大齐海境,没有刘识的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又怎么会立下这等功劳呢?
而且,太熙帝在旨意不也特意褒奖了他知恩图报,为人忠义吗,也就是说,太熙帝之所以提拔于他,也是因为赞赏他知恩图报、为人忠义的品格。
这些,黄氏怎么就没有想过呢!
张明华看着黄氏一脸的欢喜,默默地叹息声,找了个由头便出去了。
立在大街上,张明华徘徊许久,想到刘时今日就将由天津港抵京,便干脆调转方向,直奔灯笼巷的刘宅而去。
他不便责备一路陪他辛苦走来的黄氏,但是对于刘识和彭瑾的歉意,却无论如何都要表达出来。
刘识想着方才在前厅张明华和他说的那些话,不禁唏嘘感慨。
他和张明华两人志趣相投,真诚相交,也未曾在意过这些内宅妇人的小心思,所以才让黄氏生出了如今的这等嫌隙。
说起来,还是他们为人丈夫者心不够细的缘故。
彭瑾早就知道此事,恐怕是早就因此而受过黄氏的淡漠疏离、埋怨不虞吧。
但是为了他和张明华的交情,彭瑾一直隐而不说,生生受着黄氏的嫌弃埋怨。
张明华因为黄氏的付出而不忍苛责于她,他何尝不因为彭瑾的默默忍受而倍加心疼呢。
刘识看向彭瑾的眼神,便多了一分温柔心疼。
彭瑾温柔一笑回应,叹息道:“初去在泉州时尚好,毕竟那是张先生首次正经踏入仕途,能得通判一职,对于辛苦以盼黄嫂子来说,已经足够心怀欣慰。
不过,随着和那些达官妇人接触得多了,黄嫂子便觉得做知府的通判,远不如做一个县中的知县快活,能够当家作主,万事不必仰仗他人。
所以黄嫂子便一直筹谋着搬出去住以自立门户的事,只是张先生一直都没有答应。
后来发生了睿哥儿错认驹哥儿是湛儿和澈儿小厮的事情,黄嫂子动了怒,说服了张先生,一家人不是搬出了府衙后院,单独去住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