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瑾叹息一声,低声继续说道:“等到了京城,张先生再次请求随同你一起巡行大齐海境,黄嫂子心中便愈发地生气了。
大约是觉得,通判还算是个不错的官职,但是钦差随扈难免就丢了身份。
所以你们出巡在外的这一年多以来,黄嫂子和我们甚少来往。偶尔在别家的宴会上碰见了,黄嫂子虽然也是言笑晏晏,但是总觉少了一分先前的真情实意。”
说完这些恩恩怨怨,彭瑾担心刘识因此而对黄氏心生嫌隙,再影响了他和张明华的君子真诚相交,便婉言劝慰道:“其实这也不能怪黄嫂子,她一直在家尽心照顾两个孩子,辛苦维持家中的生计,盼的就是张先生能够有个好前程。
如今张先生有了做官的机会,却因为报恩而总是做你的随扈,错过了许多提拔擢升的机会,黄嫂子难免觉得心中失望,一时想不开,这才连我们都怨恨上了。”
刘识听彭瑾这样说,微微一笑,叹息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会因此而生气吧?
我只是有些怅然,枉我自诩这些年来宦海沉浮,多少能领会一点别人的心思,却原来还是远远不够啊……
又有些愧疚,没能为子亮兄设想,耽误了他许多,更惹得他们夫妇如今生了矛盾……”
彭瑾闻言默了默。
其实这哪里能怪得了刘识,原本刘识在从红河县回京述职之后,就和张明华深谈过,让他不必要想着报恩,只管趁着新科得中,形势正好,谋一份好前程。
不过张明华为人至诚,讲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这才一心要跟随刘识到泉州任通判的。
不过眼见着刘识为此而愧疚,真心觉得他耽误了张明华的前程,这些话彭瑾便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免得像是在破坏他和张明华之间的感情一般。
“等明日咱们去张宅送贺礼,再当面将这个误会解开吧。”彭瑾劝慰道,“黄嫂子也是一时着急,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如今张先生前程似锦,咱们再把话说开了,解开了彼此的心结,兴许也就好了。”
刘识犹豫了片刻,最终叹息一声,道:“到时候再说吧。此次子亮兄获蒙拔擢是件大喜事,若是因为我们此去说开而徒添不悦,就不好了。”
而且,他是个大男人,内宅妇人的这些小心思,他还真不好开口说什么。
所以方才对着张明华,他也十分体贴得将一切都应承下来,免得对彭瑾说这些道歉的话,会让张明华一个大男人觉得难堪。
彭瑾明白刘识的顾虑,点点头,柔声道:“我明白。明日,相机行事吧。”
若是黄氏因为张明华升迁的事而消解了心结自然最好,若是没有,那她除了婉言几句抱歉,也别无他法了。
夫妻二人相识一眼,无奈一笑。
第二天刘识起了个大早,先去吏部点了卯,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就向长官告了假,回家接上彭瑾和孩子们,带上提前准备好的贺礼,坐上马车,一路朝张宅奔去。
路上暖暖和刘湛刘澈三姐弟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这件大喜事,不时地爆发出欢快的笑声来。
刘识和彭瑾受到感染,心头的郁郁渐渐消散了大半,嘴角的微笑便自然真诚了许多。
到了张宅门口,张明华正好刚出门送走前来恭贺的好友同僚,见刘识一家过来,立刻微笑着迎上去。
“恭喜恭喜!”刘识一家五口欢笑着上前恭贺。
张明华便忙拱手道:“多谢多谢!要没有大人,也没有我的今日。”
言语间一片赤诚,神情亦是诚挚。
刘识伸手拍拍张明华的肩膀,二人相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昨日因为黄氏的埋怨而生出的一丝不自在,此刻也在都这相视一笑中消弭不见了。
“大人,夫人,快快请进。”张明华伸手邀请道。
一行人便言笑晏晏地进了院子。
张明华早些年家庭贫困,养家糊口都难,更别说是买房子了。
这些年来靠着俸禄和刘识的帮扶才攒下一些家财,前年回京之前,张明华特地托彭瑾找彭槐提前寻了一处清静的四合小院,买下来,一家人在京城中安了家。
就是眼前的这座小院。
听彭槐说房子的原主人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整日里不事生产,只管走狗斗鸡、喝酒纵博,欠下了许多债务,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将这座院子给卖了换钱抵债。
所以彭槐才能将价格压得那么低,替张明华省了不少的银钱。
或许是因为如今住的人换了,这座四合小院也变得清雅幽静起来,四处整洁干净,院角窗台还摆着时鲜花卉,点缀得小院儿生意盎然。
黄氏听说刘识和彭瑾带着孩子们来了,便也带着张驹和张骊两兄妹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和他们打招呼:“大人和夫人来了,快快请进!”
又吩咐张驹和张骊将兄妹照顾暖暖和刘湛刘澈三姐弟。
彭瑾见黄氏的笑容比往日畅快了几分,微微松了一口气。
果然,张明华此番获得提拔,官运亨通,黄氏心中畅快,连带着原本的嫌隙也消减了一些。
彭瑾侧首看向刘识,嘴角噙笑,微微点头,示意刘识放心。
等到了正屋,众人分主宾坐了,彭瑾便从丫鬟手中接过礼盒,亲自交给黄氏以示亲敬,笑道:“此番张大哥获蒙拔擢,以翰林学士兼殿前侍讲士,驹哥儿又得圣上旨意入国子监读书学习,这真是双喜临门。
我们也没有什么好送的,便各自挑了一套文房四宝送给他们,好歹能中上用处,略表一表我们的心意吧。”
正接过礼盒的黄氏,闻言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别人都是送些金银玉制的贵重又吉祥的物件儿,怎么到了刘识和彭瑾这里,偏就只送了文房四宝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难不成是真的把他们当成随扈属官,给随意打发了吗?
黄氏心中已有嫌隙,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