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错,只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没有意义?”
“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
“为什么没有结果?”他皱眉,眼神仿佛很受伤,“你当初说,如果我喜欢上你了,你会对我负责,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你的那句‘负责’,还算数吗?”
苏吟蘅漆黑的眼眸沾满雾气,我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从他的瞳孔里倒映出我头发被风刮得凌乱的样子。
他的瞳孔中,不止一次倒映过我的脸。
上一次还是个风和日丽的傍晚。
期末考试临近,全校各个年级各个班都在大扫除、布置考场,学校要求学生将所有的书都带回家,我抱着一摞书,和苏吟蘅下了公交车,一如既往地慢慢走在林荫道,他几次三番要求帮我拿书都被我拒绝了。
我说:“我可以接受你对我好,毕竟就算以后没有你了,我也可以慢慢舔伤口,慢慢疗伤,再慢慢习惯恢复孑然一身的生活,可我不能接受你替我做生活中每一件小事,因为一旦习惯依赖,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废人。”
他认真地看着我:“相悦,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看着他仿佛盈着银河的双眸,转过头,“算了吧。”
心里默默地接一句,不要给我不切实际的承诺,哪怕我真的爱听。拜托了,蘅蘅。
“为什么啊?”他没察觉到我情绪的异样,以为我只是像从前一样突然感伤一下,过会儿就好了。
每个人度过悲伤情绪的方式都不同,不论是过去的苏吟蘅还是过后的路映诚,他们不开心的时候就呼朋唤友地外出打球或喝酒,可我若情绪低落,却只喜欢一个人呆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一个人静静地待半天,心情就会平复很多。
苏吟蘅永远活在阳光纷纷落落的地方,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般,阳光洋洋洒洒,无数灰尘被光温柔地包裹在一起。
他不懂我看到樱花纷纷时为何感怀“花谢花飞花满天,红香消断有谁怜”,也不懂他无意中说出很多我听都不曾听到过的东西时,我想问又怕他觉得我没文化没见识时突然的沉默。
他每次问我,“相悦,你怎么了?”
我都回答,“没事,我刚走神想道题来着。”
于是他笑嘻嘻地凑了上来,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映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问你啊,”我说,“蘅蘅,你会丢下我不管么。”
“不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管我做错什么吗?”我看着他。
“对啊,”他很认真地说,“相悦,我不会扔下你的。”
“你考虑好了再回答。”
“还考虑什么啊,当然不会,永远不会。”
“我鞋带开了,”我跺了跺脚,“你帮我拿一下书。”
然后他在我面前蹲了下去,自然地系好了鞋带。他头上几根头发在风中飞扬,仿佛迎风摇摆的芦苇,摇摇晃晃的样子如他一般可爱温柔。
他起身后不由分说抢走我抱着的书,“还是实干比较管用,讲道理真麻烦。”
两手空空确实轻松,连着心情都跟着放松不少,快到楼下后,我抱回自己的书,突然想调戏他一下。
我走了几步回头。
“嗯?”他歪头。
“我被电到了。”我说。
“什么?”他愣了一下,随即紧张地抓住我的胳膊,“被什么电了,有没有受伤?”
我踮起脚,贴在他耳边,“我被你电到了。”
他的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连着耳朵也仿佛被火烤过一般,耳上的绒毛若隐若现,他害羞地低着头,难得的反差萌令我的小鹿彻底找不到北,撞得仿佛撒了欢般。
我说:“我回家啦,考试加油。”
他喊我,“相悦,我……我其实……”
“嗯?”直觉告诉我,他接下来说的,会是我期待很久,却又不知所措的话。这种矛盾的心理令我紧张又激动。
他仿佛下定决心般,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盯着我的眼睛,“如果我喜欢上你了,你会负责吗?”
我忍不住笑,他的眼眸倒映出我点头的样子。
我说:“会,我会对你负责。”
人生中第一次被表白,竟然是这么尴尬的时候。
“不算数。”
“可是你之前还说……”
我打断他:“之前是之前,现在我后悔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还是算了吧。”
我们僵持了很久,雨越下越大,很长一段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
苏吟蘅定定地看着我,声音沙哑:“你想好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尽全力吐出三个字,“想好了。”然后就疯狂往回跑,再没有回过头。
我听见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相悦,相悦,可是却没有追上来,渐渐的声音被淹没在大雨中。我不知道是周庭舒拉住了他,还是他确实已经放弃了我。
这么多年来,只有他才可以把相悦两个字喊得这么好听。
其实我一直对自己的名字无感,不觉得好听,也不觉得难听,仅仅是普普通通的名字,但是被他喊了一年多后,我突然觉得这两个字仿佛被赋予了特殊意义。
甚至是很久之后,任何一个声音很好听的男生叫我的名字,我都会想起那年的樱花树,想起那个男孩子对我温柔地笑,他说,相悦,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然后我明白,这次,我和苏吟蘅,彻底走到头了。
刘海被雨浇得湿透透的,毫无生气地垂在额前,我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厚厚的雾,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再次恢复视线的时候,就看到楼梯拐角处,程景寒正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我。
她的头发也湿的彻底,很明显刚从雨中退出。
我的心一沉。
“你都听见了?”我的声音沙哑,但我确定她听的清我在说什么,因为此时早已经上课,楼梯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苏吟蘅学长?”她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
“对不起。”
她走下几层楼梯,“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苏吟蘅。覃相悦,你真是自私得可以。”
她的话,一字一句,刻在我心底,蔓出一片冰凉。
其实我是奢望过程景寒可以站在我这边的,就像她之前为我出头教训欺负我的女生那般,心疼我因为苏吟蘅受到的排挤和各种语言谩骂侮辱,理解我不想继续连累苏吟蘅的心酸和自卑。可这个念头仅仅持续一瞬间就被扼杀在脑海里——她帮不了我。哪怕如若我告诉苏吟蘅,除了让他跟着我一起难过外毫无意义。苏吟蘅尚且如此,程景寒更不必说。
我已经在水下了,总不能再自私地把他们也推到风尖浪口吧。
更何况,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做错事的人,根本不配难过。我的逃避和软弱,已经实实在在地给苏吟蘅造成了巨大伤害——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