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欢把信收了起来,她仿佛能看到晋王气愤难过的样子。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
为何不归?
从死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只剩前路,何来归途?回不去的。
李氏是知道女儿身上的古怪的,虽然不懂晋王的意思……可如今,即使此时看到女儿的神情不好,也不想多问。
她只此一个女儿,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说完了虢州的事情,李氏才拿出一沓银票给白成欢,然后又从包裹中拿出了一个晶莹通透的玉镯,轻轻地放在了那沓银票上。
“欢娘,家中的铺子关了以后,娘亲索性也都卖了,只是田庄遇上这样的灾年并不好出手,统共,也就给你凑了这么三千两银子,你拿着,算是给你的压箱钱。这只镯子,是娘亲当年出嫁的时候,你外婆给的,也给你。其他的首饰之类,时间仓促,我在虢州的时候置办了一些,一并带了过来……说起来,也是娘亲没本事,给你的嫁妆俭薄,怕是会让你以后在秦王府受委屈,你莫要怪娘亲。”
李氏神色平静,可依旧掩不去眼底的晦涩酸楚。
从进了威北候府的大门起,李氏步步所见,皆是屋宇宽宏无边,装饰精巧华丽,一路看这威北候府,自然是富贵非凡。
这世上的人,可从来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谁知道女儿一脚踏进来,以后会受多少委屈呢?
这还只是候府呢,秦王府还不知道是何等富贵万千。相比之下,白家实在是清贫。李氏头一次有些怨愤白炳雄的清高。
“娘亲!”
白成欢望着那沓银票,还有那只一看那份小心翼翼就知道是珍藏了多年的玉镯,眼泪哗啦一下就涌了出来!
李氏定然是倾全家之力为了准备了这份陪嫁!
这已经是白家倾尽所有能给她的最好的一切,如何能说俭薄?
她捧起了那只玉镯与银票,重新塞回了李氏手中:
“娘亲,我在这里很好,这些东西,我都不要!这边的娘亲已经给我备了嫁妆,这些您留着将来给哥哥娶妻用!”
她已经占了这具身躯,实在是不能占更多的东西了!
听白成欢这样说,李氏心病被触发,拧眉怒道:
“胡说什么!这里再好,也不是你的家,难道要事事让你的义母准备,我这个亲娘反倒什么都不管吗?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终究是我白家的女儿!”
白成欢自然懂得李氏疑心之下的惶恐,扑进她的怀中安慰道:
“当然记得!娘亲,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记得我是您的女儿,是白家的女儿,可我是您的女儿,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证明,总不能因为我要嫁人了,就把家里搜刮得什么都不剩吧?”
“可是娘亲实在是担心!要是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陪嫁少就少了些,娘亲以后再给你贴上,可那是秦王府,娘是怕你嫁过去被人说道,到那时,娘亲又能怎么办?”
李氏搂着娇娇软软的女儿,说着说着眼泪也溢了出来:“娘亲知道你懂事,可这事儿,是娘亲对不住你……从前娘亲只想着,你能平平安安在娘亲眼前一辈子也就罢了,从没敢想过,你还能有好起来的这一天,更没想到,这么快你就要离开我,成了别人家的人了,是娘亲准备得不周到,没有早早为你预备,我做你的娘亲做得实在不好……”
李氏忍了一晚上,实在是忍不住不舍和心酸,说了几句终究是泣不成声。
白成欢静静地伏在李氏怀里为她拭泪,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刚重生的那些日子。
在那些彷徨不安,处处小心谨慎,对谁都防备警惕的日子里,是李氏给了她最无私最真切的慈母之爱,让她慢慢在虢州那个清贫却也温馨的家里重新活了过来。
她曾是威北候府嫡女,如今却也实实在在是虢州白家的女儿。
她也知道李氏的心病在哪里:
“娘亲,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再也不会变的。”
夜深了,威北候夫人在卧房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还是无法安心就寝。
“成欢还在白太太那里?”
“老奴这就着人去看。”高嬷嬷叫了个小丫鬟去看。
不多时小丫鬟就来回话了:
“四小姐刚刚出来,回了欢宜阁了。”
威北候夫人这才吁了口气,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滋味也淡了些,见高嬷嬷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就挥挥手:
“不必说了,你的意思我知道,我自己也知道……成欢多了一个娘亲也好,多一家人疼她呢,我若连这个都想不开,实在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
话音未落,威北候就走了进来,闻言就笑道:
“你若是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不然日后女儿去了秦王府,又成了秦王家的人了,你不得被醋缸给淹了?”
高嬷嬷早已经退了出去,威北候夫人就皱眉:
“女儿嫁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之前听说秦王世子又来了?”
“嗯,来了,现下去见成欢了。”
“这,大半夜的还去见成欢,也不怕人笑话!”
威北候就劝道:“秦王世子能这样将成欢放在心上,自然是好事儿,再说光明正大地来,可不比从前翻墙越瓦的要好?”
威北候夫人想了想,也只能罢了。
白成欢是执意不肯要那些银票的,但是李氏也执意要给,两人推让到最后,为免李氏伤心不安,白成欢就接了那只镯子与一千两银票,打算日后多贴补白家一些,将这些都还回去也就罢了。
走到欢宜阁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萧绍棠的身影。
因为要成亲了,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拘着萧绍棠了,萧绍棠顿时像是出了樊笼的鸟儿,京城里四处都是他的身影。
不过短短的半个多月,他就将他初来京城的时候,借口拜访秦王故旧出入各家之时结识的那些世家公子哥儿又重新笼络了起来,领着一帮人今日吃酒,明日赏花,时不时再去礼部工部闹一闹,督促秦王府新房的修建,过得忙碌又逍遥。
白成欢也日日被威北候夫人带着出去挑首饰衣料等物,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见过面,此时陡然望见他立在月下俊朗颀长的身影,白成欢居然由衷地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欢喜来。
待到发觉之时,白成欢就被这份欢喜惊得站住了脚,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情绪来?
萧绍棠的欢喜却是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一看见她,就飞奔过来,及至看到她有些红肿的眼睛,明朗的笑容就顿住了:
“怎么了?谁欺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