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棋唠唠叨叨又劝了许久,才离了白府回了药房。
“这老白可真是固执,我不过就提了一句,这下让他教育了一个时辰。”
代淳桦半躺在胡床上歇着,想想就觉得好笑。
辛姑道:“白棋脑子里只有医术,迂腐了些。一说那些鬼鬼神神的,便觉得都是无稽之谈。”
“我看他是把我当作无知妇人了,唯恐我搞民间的那一套。”
辛姑接过丫鬟捧过来的冰燕窝,“老夫人别理那拧货,吃些冰燕窝吧,最是爽口滋补。”
代淳桦接了,只吃了两口便放了下来,跟丫鬟是了个眼色。
丫鬟们皆退出屋子后,她坐起身子,道:“你说梅笙的病症这般奇怪,白棋都查不出症状,还怪我胡思乱想吗。”
“确实奇怪,可中邪也没听说这种邪呀,媳妇也说不好。”辛姑啜了口茶,眼珠转了转,“不然还是再等等白棋他们的消息吧,或许只是一时没有对策,想想就有了呢。”
“但愿吧。”代淳桦若有所思片刻,又道:“告诉老大派人去司马家陈述详情,只说孩子突然病了,一时半会儿治不好,不好耽误了人家孩子,取消婚约。”
“取消婚约?”
辛姑轻蹙眉头,“那梅笙还不闹上天吗,她当初为了这门婚事搅的阖家不得安宁,这让回人家……”
“放心吧,都问了,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再怪不到旁人。再说订婚文书等一概没有,退婚不过是嘴上的事。家兄上门说上一说也就罢了。”代淳桦说道,“算了,这事先这么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也只得如此了。”
养了只惹事精在家里,骂不得打不得的,以后的日子可有的磨了。
长安细雨依旧绵绵如针,本来放晴了小半个时辰,不想临天黑了又开始下起雨来。
燕绣街的司马家的书房正放着亮,司马楠坐于灯下看着一封刚启开不久的信,“这是白家的解释,你看看吧。”
司马宝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接过信看罢,拧着眉头说道:“病了?”
“是病了,没错。今天代禹棠下朝后亲自来内阁道歉,说了好一会子话。”
司马楠轻轻敲了大理石几案,“你爹派的人查清楚了,那左什么的确实生病了。白家药房三个坐镇大夫齐齐进了白府,说是给表小姐看病。”
“究竟是什么病导致她做出那样诡异的举动?”
遥想左梅笙对自己的那副痴迷样子,他怎么都想不通,她会在来定亲的路上选择逃走。等了病来到司马府,司马府若弃了她,司马家名声会受损,这不是正可以辖制的吗。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她最拿手的吗。
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听说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病,见不得太阳……”司马楠眯着细眼,看向孙子,“这世上还有这种病吗,不可思议。”
司马宝岩听出他话中的疑问,“不会是装的,左梅笙蠢的很,装不出来。如果是装的,也是白家指使的。而白家是万万不可能知晓这事的,所以……”
“你现在倒是明白的很,你当初怎么做出那等蠢事,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司马家这代人人丁不旺不说,三个孙子一个鲁莽,一个智力低下,且只出来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结果仅存硕果也不定时地犯糊涂,真是家门不幸。
司马宝岩登时面红耳赤,“宝岩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他当时不知怎地鬼使神差便答应了那丫头,现下想来自己当时跟下了蛊似的。许是自己太心急立功了吧。
司马楠抬起眼皮望向孙子,眼神尽是警告,“你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丫头了吧。”
司马宝岩被吓了一跳,脸瞬间爆红。
“爷爷你在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傻子,她蠢的那个样子,我怎么会看上她,娶妻不贤毁三代。”
可是为什么他会答应她那种无礼又无耻的想法呢。
在他听到她逃婚的消息,如释重负的时候为什么又有一些失落呢,他眼中露出一丝挣扎,但很快便淹没不见了。
“不是就好,要是真的,你就不配为我司马家的子孙。”
司马宝岩连连保证直说不是,司马楠这才放过他。
“听你如此说来,这件事还真是那孩子中途发病,觉得无颜见你,故此带着仆人溜走了。”司马楠道。
司马宝岩点头道:“这种事左梅笙是绝对你能做得出来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自己来跟我提亲了。以她的性格脾气,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既然如此,只能先派人盯着,另想办法。”
司马宝岩不敢再吱声,闷头吃了杯茶。
司马府的另一院子里,长媳金氏正和弟妹张氏立在池子边喂锦鲤。
随着金氏的扬手,一群红色锦鲤聚集过来,争相恐后地将鱼食吃了个干净。
“弟妹,上回说的事进行的如何了。”
张氏露出得意的神色,“大嫂放心吧,小事一桩,不过是条贱命罢了。我已经安排了人进了白府,等到了时机,便让其永远闭上嘴。一个死人,自然不会再累及宝岩的名声了。”
人命对于行伍出身的她来讲,当真算不得什么。
金氏握住她的手,微微颤抖,“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事若是暴露了,咱们两个该如何自处。”
“大嫂你也太怕事了,我们张府的奴才是不会咬出主人的,大嫂但可放心。我派去的人都是可靠的人,断断出不了错。”
这点金氏倒是信的。
“那都指望弟妹你了。”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扬手将一把鱼食撒入水中,锦鲤蜂拥而至,争抢浮在水面上点点鱼食。
“小姐,这药也忒难闻了,怎么喝啊。”
白府,降梅轩。
青芽看着刚熬出的药直皱鼻子,凑近闻了闻,差点没吐了。
原云柯将药碗推了老远,“倒了吧。”
“倒了?”青芽一怔,她自然是百分之百听小姐的,可这药是可以治病的啊,纠结。
“这药治不好我的病。”
什么药能治好被下咒的身体呢,当然没有。
青芽转转眼珠,贼兮兮地凑到原云柯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小姐是不是怀疑白家人要害你啊,这不是治病的良药,是害人的毒药……”
原云柯失笑地敲了她的头,“你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呐,白家害我干啥,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这小丫头被她原主子洗脑洗的很厉害啊,总把亲人当仇人的毛病得改。
“青芽啊,我呢希望你明白,现在我们的依仗是白家,我们的亲人也只有白家。像老夫人,大老爷,还有几位小姐,都是我的亲人,有血脉的亲人。”
青芽想了想,道:“那是他们的福气,有你这么个好亲戚,沾了满身荣耀。他们该知足,不应该总找咱们的麻烦。”
原云柯:“……”
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逻辑,什么思想。
算了,以后有时间慢慢教吧。
她现在哪里是多个丫鬟,简直是多了个女儿。
原云柯正色说道:“你只听我的就成,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这药治不好我。”
这个才是青芽能理解的逻辑。
果然——“对了,小姐你也是懂医术的,你说没用就一定没用。我去将药倒了去。”
青芽说罢,利落着端着药出去了,利落无比。
“哎,别让人看到。”
“知道了,小姐。”
看,这就是青芽的逻辑,即——小姐最大,小姐的话是要听的,别人都是狗屎。所以小姐为狗屎说话她不能理解。
逻辑通。
白云山庄。
曲掌柜走进一间装潢豪华都的房舍,门口的小厮正急得团团转,一见他来了,急忙迎上去。
“曲掌柜你可来了,您快劝劝我们少爷吧。”
曲掌柜伸头看向窗子,影影绰绰中他瞧见一个寂寥邋遢的身影在喝酒,不时发出声响。
“大少爷这几天天天喝酒吗?”
小丁急道:“可不是嘛。这几日老爷大老爷瞧见他没个好气儿,我们爷气性大,这都喝了好几天的闷酒了,厂里的事也不大管了,可急死奴才了。”
“我去看看。”
小丁千恩万谢地打了帘子,请曲掌柜进去。
一进屋便觉酒气冲天,几个酒瓶子散落到地上,白百宏伏在案上仰着脖子喝酒,听到声音后,醉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是曲叔啊……快过来陪我喝酒,吴家老酒好吃的紧。”
曲掌柜走过去,将酒瓶子一一摆放整齐,腾出个地方才坐下,“大少爷,你喝的可以了,厂里还有许多事要你做主,你可不能一直糟践自己。”
白百宏笑的直发颤,“快别说笑了,我算什么大少爷,我就是一个家人尽弃的人,全家人没一个喜欢我的。连那个成天惹祸的小贱人都敢骑在我的头上撒尿,到头来还要被骂……你说我算什么大少爷,你告诉我,我算什么大少爷!”
“你还跟表小姐较劲呢,你跟她有什么可较劲的,她不过是一个亲戚,过两年给点嫁妆就打发了,你跟她置气,不值得。说实在的她是真的蠢极了,若和你处好关系,以后你还可照料一二,如今以后嫁人自生自灭去吧,没人理会,到时她自然有她的报应。”
曲掌柜拿过他手上的酒瓶子,“为这点事真不至于。”
“至于!”
白百宏夺过酒瓶,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他粗鲁地抹抹嘴,道:“小时候我就知道他们厌恶我,特别是大夫人。每次见她,她的眼神中的厌恶我看的是一清二楚,我知道她巴不得我死。”
“话不能不这么说,大夫人以后子嗣艰难,再想生个儿子难。她以后只能指望你了,你可是白家唯一的男孩儿。你瞧,大夫人对你的亲事多上心,定亲的都是她亲戚里拔尖的孩子。”
曲掌柜道。
“呸!”白百宏唾了一口,越发生气了,“不说这个还好,说了我更生气。她给我定的亲事对我没有半点帮助,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不过是想把我牢牢握在手心里罢了。哪里有这样恶毒的主母,真想……”
曲掌柜捂住他的嘴,急着哎呦一声,“大少爷,可不敢乱说啊。您发牢骚归发牢骚,可千万别说这种话,若是被人听了去可怎么好?”
白百宏拨开他的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红着眼睛道:“我不说出来我就要憋死了!”
心中积怨太深,无法化解。
曲掌柜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喝掉一瓶又一瓶的白酒。
院子门口白子炎正要进来,小丁一见吓得慌忙迎上去,“大老爷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厂子里忙成这个样子,我来看看你们大少爷有什么要忙的,是不是要考状元了?”
说话的功夫没有耽误脚步,小丁壮着胆子拉住他,道:“大老爷,少爷他最近身子不爽,现下正睡下了……”
“胡说八道,老远就闻着酒气了。”
白子炎一脚将其踹倒,怒道:“敢拦我,想死不成?”
说罢径直往屋里走,小丁顾不得疼,赶紧跟上在外面喊了一声,“大老爷来了!”
然而白子炎已经进了门,见到满地的狼藉和醉醺醺的儿子之后,沉着声音道:“听说你身子不爽利,我看你挺好的。”
曲掌柜一见他,劈手夺过白百宏手里的酒瓶扔的老远,然后讪笑着走过去,“东家,少爷头几天不是被表小姐给骂了吗,心里头实在憋屈的……”
他在拼命辩白,那边白百宏艰难地从地上摸到酒瓶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的父亲,“哎呦爹来了,爹怎么来了呢。”
他假笑着指向自己嘻嘻笑道,:“爹是来骂儿子的吧,那小贱种骂不够我,您来补上?”
白子炎的脸黑的已经向锅底一般,难以抑制颤抖的手,看样子已经在忍耐的极限了。
“可别胡说啊大少爷,你爹是听说你身子不好,特意来瞧你的,你可别冤枉了你爹!”
曲掌柜拦着白百宏,急得不行。
“曲掌柜,你一边去!”白子炎一巴拉,曲掌柜一下子便倒在地上。
白百宏见状怒意横生,借着酒劲儿上前一把推过去,将他爹推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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