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不知哪里冒出一粗壮白净的汉子,扬声道:“少康十二年,君臣游东海;真人点仙山。蓬莱仙岛现。有点年纪的都知道这事儿,当年真人在那里修仙两年后才归山。”汉子上下打量他,“你都不是贺州人吧,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堂中不知哪里冒出的中老年书生,与众人附和纷纷都说道:“就是,一看你就是假贺州人。”
“就是啊,老贺州谁不知道这事,真人归来的时候可是举城的人去迎接的。”
“当年我爹领我和妹妹去的呢……”
“一听就是假的。”
……
王老八气得直瞪眼,“你们总揪着这点破事说什么说,就算我记错了一星半点,可其它的我说的可都是童受无欺,绝无虚假。”
为了让故事可信,他们说书的都会添油加醋,有虚构成分是必然的,今天的看官怎么这么奇怪!
难道是有人搞他,可他避风避了几天了,确定这里安全才出来溜一溜……
还没思考完,一把小尖嗓子发出目中无人的笑声,“哎呀,你说你这个死骗子,想编排人也要打好草稿吧。这么大的漏洞你还好意思说出来唬人,谁信谁是大傻子。”
青芽边说边晃着脑袋地走近王老八,压低声音道:“谁编瞎话谁家祖坟被人刨,死了没人埋,老婆给你带绿帽子。”
王老八气得眼冒金星,下意识伸手推了她一把,愤愤道:“你这死丫头,说话这么缺德,有人生没人教的野……”
“咿——呀——非礼呀——死骗子非礼呀——”
在震动云霄的尖叫声中,那个白壮青年汉子吼道:“不得了了,老王八不要脸摸小姑娘啦……大家按住他送官!”
说着一马当先冲过去,跟着他上的还有两个吃茶的,被他们这么一煽动,不少人上前帮忙。
咒骂声哀嚎声尖叫声混成一锅粥,最后王老八鼻青脸肿地被‘恰巧’路过的官差带走了。
王老八在胖丫头尖叫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中了套了,只是没想到对方想的如此周到。
这回他是栽了。
“少、少、少爷是……”辛劳拽着辛成渝的袖子,“这算怎么回事啊。”
辛成渝嫌弃地抽出自己的袖子,“什么怎么回事儿,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啥?”
“走。”
辛劳忙留下一块碎银子,跟上辛成渝。
茶寮东面是一片竹林,竹间停着一辆被黑布蒙着的马车。
“小姐!”
青芽拎着裙子奔到黑车前,一旁的小茶对她比出大拇指,“青芽姐姐镇厉害!”
“那是自然。”
青芽得意地钻进车里,“小姐我做的怎么样?”
藏在黑幂篱下的原云柯笑道:“做的好,听你的尖叫竹林的鸟被你吓跑了一片。咱的马吓得都尥蹶子了呢。”
一边的小茶笑眯眯奉上温茶,“青芽姐姐好厉害的,把王老八怼的一愣一愣的。”
青芽难得没刻薄她,道:“都是小姐教的好,小姐才最厉害啦……”
一声不屑的冷笑打断了青芽的尬夸,紧接着传来左壮壮激动的声音:“你是何人,来此作甚,还不快离开!”
青芽气坏了,“哪个作死的,我出去瞧瞧。”
“去吧。”原云柯道。
车外左壮壮正在跟两个男人对峙,他见青芽出来了,瞬间有了底气:“你们赶紧走开,若不走开,仔细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辛劳气道:“好大的威风,狗腿子也该知道有些事能得罪的。你这种下人还能狗仗人势,只怕主人也……”
啪——
辛劳被不明物体砸中了脸,待他看清楚砸他的是什么,撸起袖子要去干架,却被辛成渝拦住了。
“少爷你别拦我,他们欺人太甚。”
青芽掐腰抬额,“我当是谁,原来是辛家少爷啊。好久不见。”
“不如不见!”辛劳愤然道。
“好像是你们不知廉耻地非要凑过来的,现在装什么清高,哼——”
“你——”
辛成渝眼神示意他不要再多言了,辛劳梗着脖子拧过头。
“青芽姑娘,许久未见你还是这般伶牙俐齿。”
“过奖。”青芽单着脚上下打量他,“你们这般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你们要做什么?”
辛成渝见她单着脚还如此嚣张,不禁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鞋扔过去,“姑娘还是先穿上鞋吧,不雅。”
青芽接了鞋,难得地脸红了,扭过身子快速蹬上鞋,扭回身子的时候又变成了斗鸡样,“公子有何贵干?”
辛成渝直言:“见见你家小姐。”
“呵,我家小姐岂是你是能见就能见的?你以为你哪个……”
“好了。”从黑车内传出一个略低沉的女声,“让他进来吧。”
青芽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公子请,我家小姐有请。”
辛成渝顺利地进了马车,只觉里面憋闷异常,里面昏暗一片着实令人难受。他看着靠着车壁的一团黑影,不禁有些唏嘘——她真的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也怪可怜的。
呸呸呸,她不不稀罕谁的可怜,病着都能搞事。
“许久不见,表小姐可还好。”
在黑影里龟缩的原云柯看不清对方的容貌,记忆力也搜寻不到,想来左梅笙当时眼里只有司马宝岩,完全不把这人放到眼里。
看轮廓应该是个俊秀公子,原云柯是颜控,看他莫名顺眼起来。
“你瞧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大仇得报?”
辛成渝:“……”
你怎么知道。
他摸摸鼻子,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我虽不喜你的行事作风,但也不是那落井下石之人,况听说你以医术治好了白家老爷和你妹妹……”他轻笑了一声,“本来我是不信的,但见你今日所作所为便知你确实是大变了。”
原云柯一挑眉,突然想看看这人是何模样的冲动。
坦荡又聪慧的男人,在本次的世界里并不多见嘛。
“既然你如此知书达理,那我也不跟计较之前的事了,咱们两清,如何?”
这话怎么这么别扭的呢。
辛成渝忽略前面的话,只道:“自然该如此。”他看着被黑暗包裹的小姑娘,心下同情压过了恐惧。
“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在帮白家,只要这一点就够了。不过……”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那密谋之人未必知道什么要紧的,说不定你只是被抛出来的诱饵,用来试探白家的棋子。”
“你果然有两把刷子。”
什么意思,是夸他聪明的意思吗,得了病转了性连话都高深了?
辛成渝一面腹诽,一面道:“你知道便好,想来你们也有你们的布置。只是多嘴提一句,背后密谋之人定是和白家有血海深仇,你们没有调查一下白家到底与谁结了血海深仇?”
“经商,而且算是垄断式的经商,得罪的人肯定不再少数,这怎么查的过来。你见多识广也是男人,应该知道男人的心眼并不大,未必是血海深仇。”
她哥和发小因为一句话没说对,两年没理对方,直到今年同学会上才重归于好。好的时候要她给他哥们当贷款担保人,非常极端。
不知道这哥们心胸怎么样呢。
辛成渝思索了片刻方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这等细心安排已经投入的成本太高了,非血海深仇的动机不可。”
对啊,这犯案的成本确实太大了,除非遇到的是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变态,但这几率……
原云柯往前坐了坐,“我问过外婆和大伯,他们列出所谓的仇家不过是经商时结下的,有的确实因为商战家破人亡远走他乡,但白家都有了解和接济,并不是他们其中的家眷。”
白家当家的各个不傻,做到这一步不仅仅是细心那么简单,要下多大的狠心去计划谋杀。
可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白家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哦。
车内气氛安静了起来,只有渺渺的茶香在车间流动。
过了不知多久,辛成渝突然说道:“成元二年,白家药房的一名林氏大夫,在与人看诊的时候,看那病人行止可疑,便告知白老太爷。白老太爷当机立断上报官府,后将那人拿了询问。最后得知,那病人是官府缉拿的蛮山匪头,捉拿归案斩首示众。听说后来林氏大夫夫妇被那匪头的儿子杀害。”
原云柯手一抖,“是林艺的父母,他是孤儿。”
“正是。”
不等她发表意见,辛成渝又接着道:“少康二十二年。”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方往下道:“白云山庄接了一笔不小的订单,订的皆是制作丹药的一些药材。而咱们这里只有真福清道观中才有如此需求,白老太爷自然上了心。后来同行一打听,许多药行都接了相似的订单,买主是一个人。后来官府一查,竟查出的一个叫长生门的邪教来。这邪教的教众等到了百年一遇的好时机,以幼童之血为主炼丹药材为辅炼制成长生丹药。”
原云柯惊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案子?按理说这算是惊天大案吧,大理寺该来人调查的吧。”
她可是仔细做了调查的!
“这个案子牵扯到朝廷一位贵胄,对皇家声誉有损,所以是被硬压下来的。办案的人都是陛下的四子,也就是如今的凌义王亲自督办的,用的都是心腹。且陛下交代了,此事不得泄露,所以知情者寥寥。而我祖父便是其中一位了。”
原云柯一拍桌子,“啊,我想起了了!少康二十二年确实有斩了土匪上百人的事情,对上了。”旋即她又道:“这件事虽然算得上血海深仇,可是跟白家没太大关系吧,那么多家药行都知道,凭什么算在白家头上。”
“不知道。”辛成渝笑了笑,“都是猜测罢了。”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能找到真相。”原云柯在幽暗中抱了抱拳,“谢了兄弟,改明儿请你喝酒。”
辛成渝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怎么越来越别扭了,他要下车!
夜间的瓦儿巷越发热闹,淫词浪语参杂着丝竹管乐之声让平凡的小巷也变得热闹几分。
深巷院中两个黑影立下树下,由噪杂声掩着,并不担心机密的话被人听了去。
“大哥,如你所料王老八果然被设计了。牢里的兄弟传信来,他已经在牢里了。”
路兴看着曲大富那张和善的脸庞,心底涌上一丝惧怕。
“今天的月亮可快圆了,再过五天就十七了。”曲大富哑着声音道。
路兴问道:“七月十七是那家人驱邪的日子,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驱邪?”曲大富怪笑一声,“驱什么邪,是白子炎老来得子,请来道人祈福的。”
“什么!白子炎什么时候有的孩子?他都那个德行了,就算救回来也生不出孩子了吧,别是诳咱们的?”
路兴心中忐忑异常,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曲大富徐徐道:“真的,是王掌柜亲口说的。昨日老蒋做东请他吃饭,大家伙你一杯我一杯地将他灌醉,他说了几句醉话。原来昨天老婆子将他留下是说了这事儿,也是给王掌柜吃一颗定心丸,表明态度她只是占时处理山庄事物,并无其他野心。”
“会不会这也是个套?”
曲大富露出不耐的神色,“段嵘之前多次对代淳桦独断专行表示不满,两人吵了很多次了。老婆子目光短浅,早就想将段嵘剔除白家,如今倒是如意了。而王掌柜看着老好人,跟谁都和声细语的,实际上野心也大的紧。同是跟着两代东家打天下的人,段嵘却是权利最大的那一个,还总是训斥他。饶是他脾气再好也总有芥蒂,如今他说他不得意谁信。现如今,没有段嵘主持大局,王掌柜镇不住其他手下,白云山庄很快就会乱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可是,总有些不对劲……”
“不必多虑,长生神会护佑我们到大仇得报。”
提到‘长生神’,路兴露出敬畏神色,虔诚地双手合十吗,向天祷告,“长生神保佑,长生神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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