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兰看着若谖笃定的样子,想起许夫人的话来,燕姨娘最疼的就是若谖,说明她俩感情是极好的,若谖自然会站在燕倚梦那边了。
想到这里,她心灰意冷,原指望着靠若谖为她平冤似乎不可能了。
若谖再聪明也不可能是温姨娘肚子里的蛔虫,对她内心里的想法了如指掌,见她如此模样,只当她以小人之心在度燕倚梦君子之腹,心想她对燕倚梦的成见由来已久,冰冻三天非一日之寒,不是朝夕能化解的,自己不必急于求成。
话题不投机半句多,若谖起身告辞。
赵姨娘端着一碗银耳莲子汤走了进来,笑着道:“我特意熬了银耳莲子汤来,妹妹趁热喝了,听说银耳与莲子能解体内之毒呢。”
温姨娘自从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整个人如枯木逢春般焕发了生机,道了多谢,接过银耳汤喝了起来。
赵姨娘见她眼角眉梢全是喜色,笑问道:“老爷留你了?”
温姨娘眼里闪过一丝傲娇:“他不留也得留。”说着,不经意的抚了抚肚子。
赵姨娘瞪大了眼问道:“莫非你有身孕了?”
温姨娘将食指竖在唇边:“嘘!小声点。”说罢,警惕地向门口看了看。
赵姨娘忙肃然点了点头,道了恭喜,蹙眉想了想,不无担心道:“妹妹刚中过毒,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不如请个大夫来看看?”
温姨娘听她说的有道理,便央求道:“好姐姐给我请个大夫吧。”
赵姨娘道:“你这可不是胡闹,我怎敢为你请大夫,好不好可是关系着你肚子里的胎儿,我可担不起那样大的责任。”说着,拿着空碗离去。
赵姨娘的话引起温姨娘的沉思,暗想,自己在这家里也不知得罪多少人了,要是让那起记恨自己的人得知自己怀了身孕,不定会怎么暗算自己呢!偏自己的丫鬟也是不可靠的,这可怎么办?
她左思右想,往日里给她看病的尤大夫人很好,医术也不错,于是命桃儿去请。
不一会子,尤大夫就来了,是个有些岁数,面相沉稳的半老头子,若论医术,虽无法与太医相提并论,但在民间已算极不错的了。
温姨娘道:“麻烦尤大夫看看我肚子里的胎儿可平安。”
尤大夫很是拘谨地应了一声。
温若兰自己伸出一只手来,桃儿把袖子替她推到手肘处,尤大夫方敢走近,按住温若兰的右脉诊治起来。
许夫人带着个小丫头提了个食盒来看温若兰,进得房间,见有大夫在给她诊脉,惊讶地问桃儿:“你家姨娘身子不好?”又略生气地责备道:“你主子有病就应该来禀我,好个糊涂的东西!”
桃儿低头噤声,浑身乱战,十分害怕的样子。
尤大夫诊治完毕方给许夫人请安。
许夫人认得他,是葫芦街的尤大夫,问道:“温妹妹得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尤大夫垂眸道:“夫人不必忧心,温姨娘并无大病,更不是有了喜脉,只是经水不调,需要大补。”
温若兰在帐内一怔,疑惑道:“已有四个月庚信不至,不是有了胎气么?”
尤大夫听了,复又命桃儿请出手来再看看。
温若兰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
尤大夫又用心诊了半日,开口道:“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在下冒犯,请姨娘略将金面露一露,让在下观观气色,方敢定论。”
桃儿看了许夫人一眼,许夫人颔首,这才走上前将帐子掀起一角,露出温姨娘的脸来。
尤大夫细看了一回,示意桃儿放下帐来,回身对许夫人道:“不是胎气,只是迂血凝结,不信问姨娘,是不是经常月信不来?”
温若兰在帐内听的分明,自己的确月信不定,或几个月正常的,或有一两个月不来的,家常便饭而已,只得嗯了一声,心想,若谖才多大,虽搏览群书,但比起眼前这位大夫却是不及十分之一的,她就是误诊也不足为怪。
尤大夫吞吞吐吐道:“那……在下可以开药方了吗?”
温姨娘暗忖,都说有孕之人爱食酸甜,又有作呕的症状,可自己却一样都没有,想到这里,越发肯定是若谖误诊,于是失望地轻嗯了一声。
许夫人等尤大夫开了药方,命人抓了药煎好,亲眼看着温若兰服下,方才离开,桃儿送她下楼还不肯停步,许夫人奇怪地问:“你有事吗?”
桃儿看了看许夫人身边的小丫头,没敢吭声。
许夫人对那小丫头道:“家去给我拿件衣服来,果然到了秋天,早晚有些凉意。”
那小丫头忙跑着取衣服去了。
桃儿方凑上来,紧张道:“谖小姐已经怀疑上我了!”
许夫人猛地刹住脚步,扭头死死地盯着桃儿……
回到慧兰苑的时候已过亥时,许夫人看见方永华竟坐在烛光下边看书边等着她。
许夫人很是诧异:“你不是去了燕妹妹那里,怎么又回来了?”
方永华晦涩道:“很久没跟夫人在一起了,今夜好好犒劳夫人,为我持家,快去沐浴,为夫等着你呢。”
许夫人脸上发燥,匆匆洗浴过后,一面侍候方永华更衣睡觉,一面难为情的嗔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要这般,叫丫鬟们看见笑话。”
方永华道:“你是明媒正娶,谁敢笑话?”
许夫人见与他说不通,只得闭嘴,其实心里是极高兴的。
方永华有段日子没在慧兰苑留宿了,许夫人本就生的娇美,又兼性格温柔,小别胜新婚,两人温存了许久才罢。
许夫人枕着方永华的胳膊,一只手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抚摸着,半晌道:“我是不是太溺爱谖儿了?”
方永华讶异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许夫人忧虑道:“你看她晚膳时都说了些什么?一个小女孩子说这些太不妥当了。”
方永华笑道:“是你想太多了,谖儿以后要进宫,智谋是不可少的,如果呆笨缺心眼在宫里是存活不下来的,我还想着让谖儿读读《国策》,多学习权谋术,我们家光宗耀祖说不定全靠她了。”
许夫人见丈夫这么说,也就不言语了。
不一会儿,方永华便进入了梦乡,许夫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两眼怔怔地发呆,过了许久才闭上了眼睛渐渐睡去。
子夜时分,慧兰苑的院门被拍的震天响。
红梅白梅早就许配了人家,晚上不在府里,值夜的小丫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里慌张把院门打开,却见桃儿衣冠不整、披头散发、满脸是泪的冲了进来,小丫头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阻拦。
还是迎香听到动静,急急忙忙穿了衣服出来,见到桃儿,低喝道:“深更半夜的大呼小叫个什么?就不怕吵到老爷夫人?”
桃儿哭着道:“我家姨娘快不行了!”
迎香一听人命关天,不敢再拦着,忙转身快步向许夫人的卧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许夫人在房里问:“发生什么事了?”
迎香在房外禀道:“桃儿来报,说温姨娘快不行了。”
许夫人忙道:“我马上出来。”
片刻之后,许夫人走了出来,头上挽了个寻常的髻,问跪在地上痛哭的桃儿:“你这丫头,别光顾着哭呀,把事情原委给我说说。”
桃儿抽抽嗒嗒道:“姨娘服了药后,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喊肚子痛,奴婢给她喂了滚开水也没用,身下血行不止,床上都给染红了。”
许夫人震骇得半天不言语,桃儿是未婚配的女孩儿家,不知道那温姨娘流产的症兆。
彼时方永华也穿戴好走了出来,惊问道:“若兰有了身孕吗?我怎么不知?”
许夫人一面擦泪一面道:“就连我也不知,今儿晚膳后我去看她,尤大夫正为她诊治,只说是经水不调,我想着不是什么大病,好好调养即可,因此没跟你提起,谁知是误诊,不行,我得去看看孩子保的住保不住。”
说罢,一面命人去请胡太医,一面带了几个稳沉的婆子并迎香跟着桃儿去缀锦楼,谁知温若兰已经流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
方永华随后赶到,见状,惋惜不已,一面请胡太医开方调理,一面命人连夜去抓捕尤大夫,没想到竟扑了个空,尤大夫早就卷包逃走了。
胡太医给温若兰把了把脉道:“温姨娘受胎以来,想是呕了些气,郁结于中,先前的大夫又用了虎狼之剂,饶是病人身子骨不弱,如今元气十分也伤了*分,一时难保就愈,老夫开个方子姨娘吃吃,最关键的是自己要放宽心,病才能好。”说毕离去。
方永华大怒,连夜查是谁请了尤大夫来,许夫人道:“是温姨娘自己请的。”
方永华瞠目盯着许夫人半晌,只得叹气作罢道:“这都是命!”
许夫人自责道:“温妹妹曾怀疑自己可能有了身孕,我只是不信,现在却害苦她了。”
说罢,于天地前烧香礼拜:“都是信女的错,唯愿未出世的孩子超生到富贵人家,也愿温妹妹早日病好,我愿吃长斋。”
方永华见了,感叹自己娶了贤妻。
夜晚发生的事若谖到第二日中午才知,忙带了琥珀去瞧温若兰。
只一夜功夫温若兰便失了往日的生气,整个人呆呆滞滞的。
若谖看着难受,道:“都是我的错,没有多叮嘱你不要误信他人。”
温若兰凄凉地笑笑道:“不关你的事,是我恶人做多了报应来了,你何尝没有提醒我是有身孕的,偏我鬼迷了心窍不信你。”
若谖看她心不在焉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叙了几句寒温,又体贴了几句便告辞回到了荣禧堂东次暖间。
朱绣见到她,喜得拍手:“奴婢正要去找小姐,可巧小姐自己回来了。”
若谖走到榻前坐下,琥珀见她精神不济忙拿了枕头塞在她背后让她靠着。
若谖一手扶着额,慵懒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朱绣道:“夫人才送来了桂圆银耳汤来,小姐趁热吃了吧。”
若谖本不想吃,却架不住琥珀和青梅左右相劝,只得从了她们,耳根子才算静了下来,依旧歪在榻上想着温姨娘流产的事。
温姨娘已怀孕四月有余,只要是个大夫都不可能把错喜脉,何况这个尤大夫还是个经验老道的大夫,而且连夜逃了,更说明他是受人指使,故意误诊的。
尤大夫是桃儿请来的,他被何人收买,她应该略知一二。
想到这里,若谖命素衣去叫桃儿来,她要问话。
素衣去了半日方回,见小姐已睡觉了,便不敢打扰。
若谖香甜一觉睡到亥时方醒,见屋内点了蜡烛,带着初醒时的茫然问道:“现在天黑了吗?”
琥珀扶她起来,绿玉率领几个小丫头侍候她洗漱。
琥珀笑答道:“天早就黑透了,连晚膳时间都过了。”
若谖扶着有些发晕的脑袋诧异地问:“我竟睡了这么长时间?”
琥珀笑着道:“可不是!小姐睡这么长时间可把老夫人、夫人吓坏了,还请了胡太医来瞧小姐,结果诊断说是小姐伤了脑袋,流血过多,引起的气血两虚,所以会出现嗜睡的症状,说精心调养两个月就没事了。”
“那岂不是又要吃药了?”若谖骇得挺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睛。
“药是下用吃的,但饭要好好吃。”
琥珀说着,搬了个小几放在若谖的床上,红香绿玉提着食盒进来。
琥珀绿玉把食盒里的菜肴端出来放在小几上。
若谖扫了一眼,见酒糟的酸菜鱼块闻着挺香的,就着吃了一碗饭便搁下筷子。
琥珀盛了碗阿胶红枣乌鸡汤:“小姐喝一碗吧,这个补血最好。”
若谖微皱了眉,勉为其难地接过,刚准备吃一口,素衣报:“蝶舞姐姐来了。”
若谖放下手中的汤碗,忙道:“快请进来。”
蝶舞含笑而入,把手里的一个白玉的盅子放在她床上的小几上:“我家姨娘特命奴婢送来给小姐吃的。”
若谖揭开盅盖一看,是红枣当归藕粉桂花甜汤,大一言:“我正想喝这个。”说着,用银匙喝了几口。
蝶舞笑着道:“小姐爱喝,姨娘才高兴呢!”
若谖忽然想到什么,问蝶舞:“姨娘是有身孕的人,怎不好好养着,给我煲汤呢?”
“我也是这么劝她,可她根本就不听,不是奴婢拦着,她还要亲自送来呢。”
若谖问:“姨娘身子可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