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谖闻言心里才好受了些。
回到自己的闺房,对琥珀道:“你去跟周大娘说,要她彻查是谁毁了辰哥哥那片忘忧花。”
琥珀领命而去,不一会子便回来了,见小姐坐在窗前发呆,轻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默默无语。
红香在外禀报:“大公子来了。”
若谖回头,靖墨已经走了进来,见到琥珀,眼里流露出深深的厌恶,低喝道:“出去!”
琥珀才行了一半礼,闻言,有些错愕地看了靖墨一眼,低头疾步走了出去。
若谖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脸色一沉,移开目光。
靖墨在若谖对面坐下,盯了她看了良久才道:“听说妹妹在找破坏子辰种的那些忘忧花?”
若谖警觉地抬眸直视着他:“大哥哥可知是何人所为?”
靖墨肃着脸应道:“是我。”
若谖沉静的双眸陡然一寒,逼视着靖墨冷声质问:“你为什么这样做?”
靖墨隐着愠怒:“我不想要妹妹与子辰有任何一丁点儿关系。”
若谖眼里的冷意又重了几分:“如果我偏要呢?”
靖墨与她对视了很久,低声劝道:“你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要为整个方府的名誉着想。”
若谖把脸一偏,黯然道:“谁为我的幸福着想?”
靖墨有些错愕地注视了她片刻,知劝转不了她,恼怒起身准备离开。
他刚走到门口,若谖忽然问:“辰哥哥是不是被你赶走了?”
靖墨伫足,侧头看着她冷笑:“妹妹抬举我了,他那么高强的武功我赶得动吗?”
若谖看着他的背影道:“辰哥哥心高气傲,不需要动武,你只须用言语激他,他就会走。”
靖墨听了笑出了声,讥诮道:“这就是妹妹慧眼识英雄选中的人,为了所谓的尊严抬脚就走,他把妹妹一片痴心置于何地,妹妹在他心中又有几分重量?”
若谖无言以对。
靖墨阴沉着脸离去。
两日过去了,子辰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虎妞却仍然固执地守在凌寒居里,等待着他的归来。
每次若谖一走进来,它都忍不住激动得挺直了身子往门的方向张望,见是她,立刻失望地耷拉下脑袋,怏怏地趴在床上。
又过了一日,到了中秋,园子里到处都是怒放的菊花,方府白天迎来客往,到了晚上才能开家宴。
家宴就设在锦绣堂的庭院里,天上一轮银盘似的皎月,院里菊花斗艳芬芳,再加在秋风送爽,端的怡人,若谖却是提不起精神,闷闷地坐着。
老夫人问若谖:“身子又不好了,没精打采的?”
若谖强笑道:“哪有?”
许夫人叹了口气,道:“谖儿是为了子辰失踪了闷闷不乐,也是,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现在不见了一个,另一个肯定像只孤雁。”
若谖心中有些不悦,虽然娘亲的话听着像是关心担忧,但细细琢磨分明就是挑起是非。
自己虽与子辰同住在府里,可小时接触的并不多,怎么就成了从小一起长大?
还说自己此刻如一只孤雁……孤雁是指失去伴侣的大雁,虽是实话,可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老夫人最看重女孩家的名声贞洁和德行,老夫人听了,心中会做何感想!
若谖刚准备推托不舒服,起身告退,就听靖文愣头愣脑地问:“子辰为什么会不见了,莫非去找他姑姑一家人了?”
方永华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道:“你们先退下,待会再来侍候。”众丫鬟婆子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方永华道:“这个子辰说不定并非是程家的骨血。”
若谖瞪大了眼睛。
许夫人道:“老爷怎么突然这么说?”
方永华道:“当然我也是猜测的,十五年前,正是子辰来我们家之后不久,有一次永庆非要拉着我喝酒,那次他喝醉了,酒后吐真言道,程士芝一家会被流放,到满门抄斩都是因为他向王丞相告密,原指望捞个一官半职,却孰料王丞相连个铜钱都没赏他。”
老夫人恍然道:“我就一直觉得不可思议,方永庆夫妇并非善类,怎么会收养子辰这么个遗孤,原来心中有鬼。”
许夫人问道:“是永庆告诉你子辰并非程家骨血的吗?”
方永华摇摇头:“不是,他并不知情。”
许夫人微怔了怔,讶异道:“那你怎么又说子辰并非程家血脉。”
方永华摸摸下巴道:“我也只是猜测,王丞相的师爷冯管家觉得子辰眉宇间有几分与萧望之相似。”
若谖记起他们曾经在小树林教训凝烟时,凝烟乞求表哥放过,子辰曾说过:“谁是你表哥!”
当时她以为他是不齿凝烟的为人,不屑当她表哥,原来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萧望之?那个十几年前被当今皇上砍了头的先帝钦点的辅命大臣?”许夫人惊呀地问。
方永华点点头:“萧望之因与王凤两人政见不左,王凤便联合宦臣将他逼死,之后又追杀萧家子孙。
民间有传言,萧家有一才出世不久的孙子被萧家忠义之士拿自己才出世的孩子换走,萧家才得以保存了一点骨血。”
若谖听得心惊肉跳,暗暗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许夫人道:“这个传闻我也听说过,而且还听说王丞相宁愿错杀一百,不愿放过一个,杀了许多萧氏追随者的男婴,差点引起暴乱,王丞相做的这么彻底,应该不会再有萧家的血脉存活于世上。”
方永华笑道:“夫人,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程士芝的父亲曾是萧望之的死忠下属,可在萧望之死后迅速变节,所以其子孙才没被立斩决,而是流放。
巧合的是,程士芝的夫人当时也生了个男婴。
我怀疑,有人偷梁换柱,把萧望之的孙子用自己的孩子换出之后,已经想到王凤老谋深算,会追杀而来,所以萧家的那个男婴几经转换到了程家。
这一切必是萧家忠死之士事先就计划安排好了的,因此,王凤再怎么滥杀无辜想将萧氏后人斩草除根,在这样周密的安排之下终有落网之鱼。”
若谖忍不住插嘴道:“冯师爷既已怀疑辰哥哥是萧望之的后人,王丞相怎么没有任何行动?”
方永华扭头看着自己的爱女:“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王丞相急于控制朝堂,排除异己,站稳根基,所以手段会狠辣。
可现在朝堂深宫都被他王氏家族把持,不惧余党反扑,而且现在王丞相树大易招风,当年因追杀萧家子孙,弄得天怒民怨,现在无凭无据的又要再去捕杀萧氏遗孤,只怕会掀起惊涛骇浪,对王丞相来说,太不划算了。
那个冯师爷也是愚蠢之极,多了这个嘴,便被王丞相杀了。”
若谖有些担忧道:“焉知不是王丞相忌惮阿爹,所以不敢动辰哥哥。”
方永华嗤笑:“我连实权也没有,王丞相忌惮我什么!”
若谖听了方才安心。
方永华道:“虽是猜测,不可当真,但是子辰走了也好,萧望之毕竟是王凤深恨之人,我可不想引火烧身。”
若谖听了,心中不快,起身道:“女儿头晕,先行告退。”
靖墨看着她沉默不语。
许夫人关切道:“要不要请个太医看看。”
若谖浅笑道:“不用小提大作的,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说罢,福身袅袅退下。
方永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欣慰道:“谖儿可是越长越美了。”
若谖去厨房要了些精巧的菜肴点心往竹猗轩走去。
在方家,妾室是没有资格参加家宴的,若谖怕燕倚梦冷清,想去陪陪她。
刚走出厨房的院子,琥珀就扯了扯她的衣袖,轻轻叫了声:“小姐。”,若谖抬头,看见靖墨站在前方。
她顿了顿脚步继续向前走,想从他身边绕过。
靖墨一把抓住她细瘦的腕子,严肃地盯着她:“刚才父亲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不想给家里招灾,你就得放下子辰,忘了他!”说罢,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琥珀不知所措地看着小姐,脸上写满担心和心疼。
若谖呆立了会子,平静地抬步向竹猗轩走去。
燕倚梦见到她满心喜欢,忙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命丫鬟们在院里摆下酒宴,若谖带来的菜肴点心赏了丫鬟。
若谖与燕倚梦面对面坐下,燕倚梦给她斟了一碗米酒。
若谖笑着道:“姨娘别给我倒酒,我是不喝的。”
燕倚梦也笑着道:“是甜米酒,不妨事的。”
若谖方举碗喝了两口,便放了下来,也不动筷夹菜吃。
燕倚梦关切地问:“谖儿为何闷闷不乐,是因为子辰吗?别担心,他那么大个人,武功又好,绝对不会出事的,定是有什么事他要急着去办,来不及跟你说,过几天就回来了。”
若谖伏桌而泣:“辰哥哥不会回来了!”
燕倚梦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肯定?”
若谖便把刚才老爹的话说与燕倚梦听,愁绪万千道:“听父亲的口气是不希望辰哥哥回来,就算他回来,我与他也不可能,我总不能为了与他在一起,赌上一家人的性命吧。”
燕倚梦沉吟良久道:“你若肯抛下荣华富贵又有什么不可以?”
若谖惊道:“姨娘是说,要我与辰哥哥私奔?”
燕倚梦饮了几口酒,含笑道:“死遁再私奔,既可以免使你父母亲人受牵连,也可承全自己的幸福。”
若谖低头不语。
燕倚梦意味深长道:“荣华富贵终是空,与一人白头才不枉此生。”
出了竹猗轩,若谖主仆二人走在寂静的石甬道上。
只听嗒一声脆响,一个东西从若谖身上掉了下来。
若谖低头一看,是子辰送她的竹哨。
她蹲身捡起,原来是穿竹哨的金链子断了,人说伴侣不在,会断琴弦,这系着竹哨的金链子断了,又意味着什么?
若谖怔怔盯着手里的竹哨看了很久,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哨音刚落,她便听到身侧树林里有什么飞快穿行的声音,若谖心中一喜,急扭头,地上有一个影子一闪而过,簌簌的声音戛然而止。
若谖惊疑,刚才,那团影子是人影人还是……
琥珀见她如此模样,很是不忍,指指头顶。
若谖抬头,见一只孤雁哀鸣着飞向月亮,不禁黯然神伤。
家宴散罢,方永华去了竹猗轩,许夫人独自回到慧兰苑,红梅迎了上来。
许夫人问:“去看过李姨娘没?”
红梅道:“奴婢才从那里回来,只几天的功夫,李姨娘已经瘦得脱了人形。”
许夫人接过她倒的茶慢慢饮着:“李姨娘这次病的有些蹊跷。”
红梅不解道:“夫人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许夫人道:“李姨娘素来身子不弱,便是有个伤风咳嗽吃吃药就会好,这一次竟越病越重,我看着不像是身子不好,倒像是心病。”
红梅道:“夫人这么说,奴婢倒想起一件事来,李姨娘的丫头小串儿说,李姨娘病的这几天总是疑神疑鬼,惊恐不安,到了夜里还说梦话,什么别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之类的。”
许夫人一听,面色一沉,凌厉地盯着红梅:“你那日去逼杀曾氏,有没有被人发现?”
红梅心中一紧,答道:“奴婢很小心,不可能被人发现。”
许夫人质疑地盯着她:“那天那只花盆是怎么一回事?”
红梅解释道:“是赵姨娘养的猫弄倒的。”
许夫人冷笑:“你觉得一只猫能推倒一只那么大那么重的花盆吗?”
红梅一听哑然,隔了会子,小心翼翼地|回:“夫人的意思,李姨娘偷看了奴婢逼死曾姨娘的过程?”
许夫人冷冷道:“不然呢?她为什么自那日起病情陡然加重,又为什么会在梦里说那样的话?”
红梅道:“既这么着,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
许夫人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现在风声太紧,切不可轻举妄动,要是引起谖儿的怀疑那就大事不妙了。”
红梅道:“那怎么办?留着李姨娘终究是祸患。”
许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李姨娘胆小,你明儿去吓唬吓唬她,若吓死了也就罢了,没吓死,我们再另做打算。”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最担心的不是她,而是子辰,我一天见不到他死,就一天寢食难安。”
红梅道:“辰公子身上的毒无人能解,夫人且忍耐,再过五天,辰公子就该毒发身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