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看得出，卫道这一去，就没打算再回头，可是，他跟我修行的都是先天气，他的境界，我了解。以他现在的境界，想要打败屠天，是完全不可能的。

卫道此去，几乎和送死没有区别。

我心急火燎，只想拦住他，然而，卫道的速度太快，我尚未冲到跟前，屠天已经亮出了白骨铃铛。

在我焦灼之时，方晓荷也在别人的搀扶下跟了过来，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道：“卫先生不会做无谓之争，你不能跟过去，否则，会事与愿违。”

江湖上的风波，我经历了无数次，自然知道方晓荷说的有道理。可是，面对卫道这样的敦厚长者，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我想，凭我现在的实力，跟卫道联手，未必不能从这里全力杀出。

就在我想要不顾一切去给卫道帮忙时，白骨铃铛的声响，陡然传出，那种声音，就仿佛有人在耳朵边用刀磨着骨头，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伴随着白骨铃铛的声响，一股排山倒海的汹涌狂潮，从白骨铃铛上扑面而来，白骨铃铛被屠天这种级别的强者催动，声势无比浩大，顿时就要将卫道完全淹没进去。

我不敢再看了，卫道花白的须发随风舞动，脸庞上的皱纹千沟万壑，他这一生，没有过真正的安宁，即便到了垂暮之年，依然还在风口浪尖上搏杀。他的风骨，让我从心底折服，但是面对汹涌的力量，我顿有乏力之感，自己拼了这条命，又能如何？依然改变不了结局。

我心急如焚，方晓荷还有七八个青衣楼的人，同样心急如焚，这不仅仅是关系卫道的生死，还有在场这些人的生死，也完全悬于一线。

我很清楚，尽管燃放了三支讯息烟火，救援的人也到不了这边，即便他们真能冲到此处，又能有什么用处？

如今的屠天，俨然已经是大河滩独一无二的高手，比先前的万坤和无名氏他们，更强一头。

就在我忧心忡忡，却又不知所措的时候，被完全包裹在汹涌的气浪中的卫道，突然散发出一股刺目的光芒。

光芒是纯白的，宛若一轮太阳，又像是一支巨大的火把，凶猛燃烧。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卫道，身躯一抖，立刻把周围那一片汹涌的气流驱散殆尽。

我心中一阵惊喜，没想到卫道还有这样的绝技。然而，心中的惊喜只是一晃而过，转眼之间，我就觉得不对。

卫道此刻施展的，并非什么绝技，他是用自己的命元在催动先天气，使先天气比平时犀利的几倍都不止。

他就是要靠这种以命搏命的手段，给我们争出一条逃生的路。

卫道身上的先天气，瞬间澎湃如潮，无可匹敌，堵在路口的那些人，踉跄倒退，就连张元乾和屠天，一时间也抵挡不住，路口顿时就被卫道给强行冲开了。

“当年，老石教授你先天气时，我专门叮嘱过他，不让他教你这招舍身取义。”卫道倚仗着那片充盈的白光，无人可挡，他一边不断冲杀，一边头也不回的对我说道：“只因你还年轻，仍旧是那句话，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无论到了何时，我都不希望你与人拼个同归于尽。”

卫道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钻入了我的耳朵，舍身取义，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卫道不惜性命，为的，只是让我和方晓荷还有其余几个人能够活下去。

他说的没错，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若此刻便死了，那么所有的念想，便都化为乌有。

卫道横冲直撞，整个人都化作了一个光团，那种磅礴又极为可怕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旁边的人根本无法靠近，就连张元乾也被迫躲避，只有屠天，一步都不肯让，硬挡住了卫道。

不管是谁，遇见了此时的卫道，都要头疼，屠天被卫道散发的光芒淹没进去，就仿佛被关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笼。

屠天很少会有喜怒，但此时此刻，他显然有些撑不住了，不断的晃动白骨铃铛，想要驱散卫道身躯散发的光芒。

屠天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他的脸色不仅再变，整张脸，都仿佛缓缓的扭曲，变幻着。

“走！”卫道死死的缠住屠天，猛然一声大喝：“快走！”

就在卫道大喝的同时，我突然发现，屠天扭曲的脸庞一下子变成了无名氏。

我大吃一惊，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一转，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面前的屠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屠天了，可是，我又搞不懂，无名氏和屠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共用这一具躯壳？

不等我再多想，方晓荷就推了我一把：“快走！走！”

我心有不忍，可卫道已经是在用命跟屠天抗争，他坚持不了太久，若是现在不走，等到卫道力竭，屠天又占据主动的话，那卫道就等于白死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生离死别，没有谁愿意别离，我知道，这次走了，和卫道便是永别，以后再也不可能见到他。

我不知道发过多少次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流泪，我总觉得大男人掉眼泪很没出息，可此刻，我又违背了自己的承诺，我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卫道的身影，渐渐远了，他缠住了屠天，却挡不住张元乾。等我带着方晓荷他们退走时，张元乾立刻抽身追来。

卫道坚持不了太久，时间弥足珍贵，看到张元乾追来，我让人扶着方晓荷走到前头，自己断后，等张元乾追的近了，我催动先天气，迎头便是一拳。

之前跟张元乾交手过一次，我有把握，能将他击退。可是，张元乾就是为了拖住我，让屠天在那边抽身之后，再来与他联手。

方晓荷他们的命，此时等于握在我和卫道手中，我很清楚，一旦屠天抽出手赶过来，会是什么后果。面对张元乾，我丝毫都不留任何余地，一上来就拿出了拼命的势头。

或许是危机关头，激发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两拳过去，张元乾就被逼退了好几步，我一边阻拦张元乾，一边回头去看，方晓荷被几个人扶着，健步如飞，跑的很快。等他们跑出去十几丈远的时候，我一抖身子，双拳齐出。

先天气和张元乾的拳风碰撞到一起，此时的先天气，如同金刚附体，无坚不摧，震碎了张元乾的拳风，一只拳头重重落在他的胸口。

张元乾被这一拳给打的倒飞出去，人还没有落地，已经吐出一口鲜血，身后的人急忙把张元乾扶起，趁着这个机会，我拔脚便走。

临走之时，我又看了一眼，卫道身躯外的光芒，已经亮到了极点，然而，如此强盛的光芒，却意味着盛极必衰，卫道的时间不多了。

我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隐约之间，似乎还能听到卫道在光芒之中纵声高喊，让我们赶紧离开。

我扭过头，快步疾奔，张元乾三招两式就被我打伤吐血，其余的人不敢妄动，片刻之间，我已经跟着方晓荷他们跑的远了。

我们几个人丝毫没有停留，路上遇到乾坤道的人，都被一拳打倒，如此这般，我们很快就爬到了对面的小山山顶。

轰！

就在我登上山顶，回头眺望的那一瞬间，我看到远处的那团光芒，好像一下子炸裂了。光芒崩碎，力道惊天动地，周围的石头和土屑飞的到处都是。光芒炸散的同时，我还能看见屠天的身影被震飞了出来。

屠天必然遭到了重创，他倒飞出来之后，一时间无法翻身爬起。

然而，光芒爆散之后，卫道的身影，便如同秋天的落叶，随风飘散了，只是一转眼间，卫道就远离了这个世间。

又是一个故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而且再也回不来了，我只在这个世间活了短短二三十年，却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离别与失去。

在这一刻，我突然烦透了失去，烦透了失去的感觉。失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人，永远永远，都要在回忆中去追忆。

这时候，不远处又出现了几个人，那是看到了讯息烟火，赶来救援的青衣楼的人，这几个人到了之后，一起架着方晓荷，朝着出山的路奔去，我抹去脸上的眼泪，转身追了过去。

张元乾受了伤，屠天也受了伤，身后一直没人追来。我一边跑，心中悲苦一边就在翻滚着。

诚然，无论江湖，还是俗世，总是有黑暗笼罩四方，但我相信，只要有方甜，有卫道这样的人，黑暗便永远都遮挡不了光明。

出山的路上，络绎不绝的还有人赶来，都是散布在桐川附近的青衣楼的人，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目标反而更大，我让他们先后分散开，依次出山。

当我们来到元宝山的外围时，张元乾他们是再也追不上了，方晓荷一直都在苦苦的坚持，等到脱险之后，便昏了过去。我只怕还不保险，又带着人匆匆来到河边，拦下两条船，直接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