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屠天没有敌意，他趁着这个机会来找我，肯定是有事。所以我答应下来，跑去跟万妙然说了一声。

“这大过年的，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随便走走，这么多天一直都在山上呆着，呆的气闷。”

“那你随便转一转，就赶紧回来。”

我应了一声，转过身又找到了屠天，我们两个人到了山门附近，这一次屠天不用再偷偷摸摸了，我带着他直接出了山门，走到下山的山路上。

从山头下来之后，我看着没有傻子的踪影，就问屠天，傻子到什么地方去了。屠天摇摇头，说不知道。

“傻子上次不是还跟你在一块儿的？”

“他来去自由，我看也看不住他，由他去吧。”屠天朝前走了一段，我看到雪地里停着一辆马车。

这是一辆很特殊的马车，从表面看，好像跟别的马车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马车里面却富丽堂皇，两排座椅之间摆着一只小炭炉，燃着香碳，温暖如春。

屠天和我一起上了马车，车夫是个老头儿，也不问那么多，等我们关上车门，马车就缓缓前行，在雪地中越走越快。

“我不善饮酒，只喝茶。”屠天又拿出了烹茶所用的瓶瓶罐罐，说道：“茶味虽淡，却可持久。”

我们说了几句闲话，我就憋不住了，屠天跑到五仙庙去找我，究竟是什么事情？

“你这次找我，到底是有啥事？”

“现在河滩的局势，你大概也清楚了。”

“嗯，我大概清楚。”我想了一会，河滩现在的局面不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如今的形势比之前要复杂一些。

以前就是乾坤道和人间路在明争暗斗，可现在，无名氏靠着强大的实力，逼迫万坤就范，暂时掌控了乾坤道。我相信，凭着乾坤道三巨头的心性，是绝不可能屈居人下的，只要有机会，他们一定会驱逐或者杀了无名氏。

乾坤道把屠天给弄出来，就是为了对付无名氏，可乾坤道的宗主也不可能完全臣服于屠天，权力这东西，放出去容易，想要收回来就难了。

因此，现在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形势变的有些缥缈，我一时间也猜不透，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

“无论乾坤道，还是人间路，无论无名氏，还是黄泉捞尸人，最后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无辜的死去。”屠天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个纷乱的年月，需要一个力挽狂澜的人。”

“谁能力挽狂澜？”我想了想，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究竟谁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事在人为，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但人多了，力量就大了。”屠天说道：“你以前的事情，我知道一点，总是被人追来赶去，我知道你修了先天气，可是，跟那些绝顶高手相比，依旧是无济于事。”

屠天这话，算是说到我的软肋上了。以前本事不大，被人撵的鸡飞狗跳，只要是个人物过来，就能把我制服，后来本事大了，可高手却层出不穷，我依然不是人家的对手。

我很无奈，可是又没有办法。修行这种事情，是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朝前走，走近路抄近道，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修行无捷径，修先天气的人尤其如此，都是在一次一次天劫中历练出来的，我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你始终是一个人，势单力薄。”屠天说道：“若你有些帮手的话，虽然不能逆改局势，却总比你一个人强的多。”

“我去哪儿找帮手啊。”我苦笑了一声，人间路当时财大气粗，全靠着黄泉捞尸人的宝藏，收买了不少河滩江湖的家族门派，后来乾坤道势力大了，这帮人又投靠了乾坤道，我又没钱又没势，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着我去出生入死。

“有钱能使鬼推磨。”

“关键是没钱啊。”我上次见到黄泉捞尸人的时候，经过交谈，也知道了一些内情。乾坤道围剿人间路，准备的十分周全严密，而且是无名氏和守路人这样的绝世高手引领，人间路损失惨重，不仅仅是黄泉路被占据了，就连那个传说中的宝藏，也被乾坤道攫取。

尽管黄泉捞尸人分散了一部分财宝，让手下人各自带走，但宝藏起码还剩下十之五六，都被乾坤道给弄走了。现在即便黄泉捞尸人在这儿，也搞不出钱来。

“钱，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已足够。”屠天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问道：“你怕死吗？”

“谁会不怕死，只不过，要看死的值得不值得。”

屠天的意思，我渐渐明白了，他是想让我出面，去笼络一批人，以此为资本，同乾坤道和无名氏他们抗衡。

“那你呢？”我猛然听起来，觉得屠天好像是在把我当枪使，论见识，论本领，他都在我之上，却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把我给推出来。

“我至今仍未完全恢复，虽然比从前只差了那么一点，可就这一点，却是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屠天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在逆天存活，逆天之物，必受天谴。若是他默默无闻，倒也罢了，可屠天想要恢复如初，如此一来，就肯定要覆灭天机，遭到上天的惩罚。

这是不可躲避的一步，也是屠天要走的最后一步，是非成败，就看这一步了。若是成功，他便能恢复到当年的巅峰，若是失败，则身死魂灭。

“我绝不怕死，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就如你所说的那样，人即便死，也要看死的值得不值得。”屠天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我隐忍负重，只是为了和上天最后再拼一次，若拼成了，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屠天是什么样的人，我其实并不是很了解，毕竟接触的不多，可我总有种感觉，觉得他没有我初见时想象的那么阴森恐怖。

他如今没有恢复如初，还不算是真正的巅峰，要是现在脑子一热，不顾一切的冲出来，势必会被无名氏和守路人那样的强者所杀。他必须要隐忍下来，隐忍到康复的时候，才与对方有一战之力。

“我出身贫寒，当年，蒙恩师收容，授我大道。天道公理，在我心中始终未灭，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那我能问问吗？”我沉吟了片刻，问道：“既然天道公理，在你心中，那你当年怎么会跟明玉夫人生死相争？”

这些往事，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当时屠天接管了乾坤道，然后要找黄泉捞尸人，最后，是明玉夫人挺身而出，与屠天大战一场。

就是当时那一战，让屠天不得不隐忍这么多年。

我听黄泉捞尸人说过明玉夫人的事情，而且，我自己当时在乾坤道祖地的时候，也是受了明玉夫人那一缕残念的恩惠，才顺利逃出了黄泉路的出口。因此，我下意识的就觉得，明玉夫人是好人。

“当年那一战，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屠天慢慢的打开马车的车窗，看看外面沉浸在黑暗之中的大地。

屠天去找黄泉捞尸人的动机，的确很简单，因为他知道，乾坤道祖师尚方绝对不是尸解成仙了，尚方的死，跟黄泉捞尸人有莫大的关系。

可能也是冥冥中的天意，屠天找到黄泉捞尸人的时候，黄泉捞尸人刚刚经历过天劫，正在虚弱之时，无力同屠天一战。那时的人们都知道，屠天虽然是尚方的弟子，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屠天的本事，比尚方更大一些。

黄泉捞尸人无力应战，明玉夫人替自己的丈夫迎战屠天，前因后果，就是这么简单。

我听完屠天的讲述，自己叹了口气。因为很多事情，好像我越是成熟，越是分辨不清楚。

这世间的对与错，是如何去区分的？屠天受尚方的再造之恩，为尚方复仇，这有错吗？明玉夫人心系丈夫，冒死替丈夫出战，这有错吗？

他们好像谁都没错。

“黄泉路，你应该知道，黄泉路尽头的那道大门，你也应该知道。”我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干脆就不想了，转开话题，问道：“那道大门后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谁也不知道。”屠天摇摇头，说道：“至少我不知道，可我总是觉得，打开那道大门，便会有一场大祸。”

我无言以对，那道大门，隐然已经成了我心中最大的疑团。可这个疑团，却是最难解开的，别的事情，不管再怎么隐秘，根据一些旁支线索，总还有解开的可能，最起码可以推敲出一二。但唯独黄泉路尽头的那道大门，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我和屠天说着话，从天黑一直到了天亮。那个赶车的老车夫似乎很有精神，一夜没睡，第二天仍旧神采奕奕。拉车的马匹也神骏非凡，脚力很强。马车轰隆轰隆的又行驶了整整一天，到了入夜之后，便行驶到一片山地附近。

“前面没有路了，我们步行过去吧。”屠天率先离开马车，朝着一条已经快要辨认不出的羊肠小路，朝着山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