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乘坐牛车准备去镇上。
牛车上铺垫一层干的稻草,上面拉几坛子咸菜。
赶车的老汉,叫做李老实。
大黄牛屁股下面系着一层布兜子。
牛车晃晃悠悠朝前挪动,比人小跑的速度快上那么一些。
老汉在前面车辕坐着,手中捏着编绳,不多时见到路上土黄色的疙瘩,见猎心喜,快步跳下来,手中拎着一个竹筐,用脚一踢,将东西踢进去。
陈闲一时意外,那是牛粪?
一路上,老汉边走边捡,捡了十几泡大的。
到了镇上。
一行人分头行动。
老大扭扭捏捏要去首饰铺子一趟。
苏家姊妹俩去布庄一趟。
老二和陈闲一块先去了粮店。
陈闲有些意外,米面的价格比之前降了一文。
二柱看着来往的行人,在菜市场、美食街扫了几眼。
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东西。
后来又到了书铺。
当街三两家铺子。
陈闲花了十文钱买了一斤酥糖,递给二柱一根。
“吃吧。”
二柱不解,这东西太贵了,根本不顶饿,买一斤粮食不知道能买多少。
陈闲守株待兔看着来来往往的书铺、有来买书的、有来卖书的、有拎着草纸看样子是来投稿的。
等了小半个时辰,陈闲看到一名颇为年轻的书生,神色颇为愉快。
笑眯眯凑到书生跟前,“这位先生,不知道你可是来买书的?”
书生有些意外歪,见对方一身的粗布麻衣,打着补丁,明显是村里的农户,懒得搭理对方。
却见一根通体雪白,上面沾着芝麻的酥糖递过来。
嘴唇动了动,面色淡然接过来。
“大爷有事?”
一声大爷,陈闲呼吸粗重几分。
不生气,我不气,习惯就好。
陈闲笑笑眯眯的,脸上一片和善的笑容。
“是这样的,我有一友,写了点话本,不知道投哪家书商价格公道?烦请先生……指点几分。”
特别在先生上面加重几分。
书生的神色愈发满意起来。
原本的不耐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大爷的朋友?”
想来也是个农户吧。
能写出什么样的话本来?
“镇上最出名的就是清平书斋,他家卖的书品类最多,价格稍微贵上一点,当然他家也负责收购各种体裁的小说话本,只是收的不多,不靠话本盈利。
除此之外,就是定风书斋、他家卖的书价格便宜。不过相对来说,种类可能就没那么多了。他家的书斋也收各种话本,但是质量一般,没多少优秀顶尖儒生写作。
嗯,还有一家就是雨林书斋,他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主要靠售卖各种话本小说,不怎么售卖正经儒家经史典籍,在镇上不是太受主流读书人的欢迎。听说他家门下养了一批专门负责写话本的老儒生,按时签订契约,按照每一千字多少钱的价格,给儒生算钱,但需要定时交稿,每个月固定要完成多少字,才能得到一定的额外报酬。”
那书生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嘴巴有些干。
陈闲适时从布兜里又掏出一根酥糖递了过去。
“先生说了这么多,润润嗓子吧。”
陈二柱这时才明白自家老爹的意思。
原来酥糖还能这么用。
但是刚才我们直接去问。
看刚才书生的眼神,看我们的脸色似乎不太耐烦,很难想象这些话会对我们说。
愈发佩服起自家老爹了。
他们以为老爹会直接去三家书斋询问。
陈闲咂摸嘴,淡淡道:“二柱走,我们去这三家书斋附近去问问人。”
于是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
陈闲分别从三家书斋买书的人知道了参加书斋的经营状况、以及三家书斋的口碑状况。
二柱子的眼神迷惑不解。
陈闲平静道:“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问路的时候只问了一个人,你可能要走很多冤枉路,要多问几个人。不然你可能要多走很多冤枉路。”
“同样的道理,了解书铺的情况,最熟悉的除了掌柜,就是这些买书的顾客,毕竟最熟悉对方的只有竞争对手。”
经过消耗了十几根酥糖,陈闲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结论。
清平书斋店大业大,根本不缺销售的渠道,话本这项业务只占他店铺经营的其中一个项目,不怎么上心。
定风书斋定位比较佛系,除了销售书籍,售卖话本也是它的主要经营业务。有话本就要,没有就不要。
雨林书斋,在镇上的口碑毁誉参半。并不是一家专门受主流读书人欢迎的书铺,主要靠售卖话本来生存。
雨林书斋透露着古怪,旗下养着一批写手给书斋批量生产故事,颇有点像后世那些网文网站运营模式。
听前两家买书的书生所说,那些老儒生的生存职业,虽然被正统读书人所鄙视,但是每月进账叮当作响的铜钱可是真的。
最顶尖的一批写手,可达千字百文。
最底层的一批写手,就比较悲惨了,千字只有八文。
除此之外,这些顶尖老儒生还有一层额外的身份光环,就是这些儒生去青楼主馆消费的时候,往往被其中的陪酒小娘子追捧。
所求的无非就是万一老儒生有了灵感,可以将她们给撰写在话本中,从此一举成名,在大兴镇青楼圈中声名鹊起。
名声有了,甚至胆子大一点被县城某位权贵人物看尽了眼,收入房中做为姨娘也算是脱离苦海。
当然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谁也不算白嫖谁。
老儒生有名给青楼小娘子写故事、青楼小娘子出名给老儒生站台,老儒生名有了,自然有资本,要求掌柜提高话本的价格。
逻辑闭环完美。
互利的存在。
这就引起了无数科举无名的儒生,拼了命的也要进入雨林书斋,跻身顶流写手的目标。
姿色出众的小娘子青睐,深受一部分年轻人的喜爱,获得不菲报酬。
陈闲有些牙疼。
用毛笔写千字,手腕怕是要废。
到了雨林书斋。
伙计面色冷淡看到陈闲过来。
一身粗布衣裳,打着补丁,风尘仆仆。
二柱子暗暗皱眉。
陈闲面色平静,走到伙计跟前,将手中稿纸拿出来,“将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有上好的话本要交给你们掌柜的。”
伙计见对方面色严肃,也没有普通农户之家的讨好,自卑懦弱的神情。
有些错愕。
陈闲皱眉,“话本我放在这里了,我还要去对面书斋投稿。”
说完也不理小斯,径直离开。
二柱疑惑:“爹,就这样走了。”
陈闲:“你没见那伙计一脸骄横的模样,我们一身粗布衣裳难道就站在那里让他呵斥?
一个伙计,干着陪笑的活,比我等农户还不如,真以为和商户富书生,说上几句话、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他配嘛!”
虽然陈闲面色平静,但二柱子还是从自家老爹的脸上看到一丝冷冽。
这种隐隐的轻视和傲慢,并不是明显的色厉内荏的窝囊吐槽,而是本该如此的自信。
从来如此的淡然。
仿佛就应该是这样。
爹变了,我竟完全不认识。
“我们就这么走,那雨林书斋不是最好的投稿处嘛?”
陈闲摇头,“等一刻钟,不行的话,就去清平书斋,也是不错的一个的去处,不过,我确定那伙计没有胆量私底下隐瞒刚才发生的事,否则一旦咱们去清平书斋,若是这书真的火了,倒霉的只有他。”
二柱:“爹,你怎么会知道,那掌柜会处罚伙计?”
陈闲平静道:“自然是等书火的时候,我亲自登门去给掌柜解释!”
二柱看着平平淡淡的老爹,有些错愕,啊啊哦,我原以为我是比较心黑手冷的,我现在才发现我原来随我爹。
其实,我是个好人,只不过都是在爹的影响下,做出一些意外冷血的事情。
比如一开始……
“等等,爹,谁给你的自信,话本一定会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