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有些意外,看着补丁众人。
不是说好的落魄书生嘛?
打消疑虑。
笑呵呵道:“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将剩下的书稿交老哥看看?”
陈闲点头,掏出剩下的故事。
福伯点头,看着加粗的标题,来了兴趣——《倩女幽魂》。
五月下旬,天气炎热,脚下的土狗伸长舌头一个劲哈气,懒洋洋卧在凉棚下。
一阵风吹来,挥散了众人心头燥热。
福伯看书极快,一会一会一页。
很快就沉浸下去。
“大人,朝廷是非不是我等武夫能决定的,通常的是非都是真相不白的。”
“我误信妖孽,杀害忠臣,今日为赎罪,我不下地狱,谁入地狱。”
夜色笼罩中,左千户单手持刀,一往无前,俯身冲杀。
福伯良久才从故事中沉浸出来。
“好文,虽然是普通白话文,但是很难阻挡故事的流畅性和简洁性,不知老弟怎么称呼?”
“陈闲。”
福伯面色沉静,坦诚道:“我是个实诚人,做生意全凭真诚,陈老弟,我觉得你这奇幻故事很容易在大兴镇甚至有可能扬名整个颍州府也说不定。”
“一句话,这话本老哥要了,千字百文的价格可行?”
此言一出,陈家人都是十分错愕。
尤其是陈二柱,他知道爹最近在写话本,可能写得不错,不然这老头不会过来找。
经过刚才问路人,他已经知道,顶级儒生写手能拿到手百文价格,这……怎能不让人心惊肉跳。
出手就是巅峰。
陈大柱默默计算,按照一天写一千字,老爹果然厉害。
比做买卖强多了。
丽娘:写一千个一定会很废手腕吧,长此以往,恐怕不是长久的生计。
霜霜:相公真厉害,要是真能这么赚钱,岂不是天天都能吃上肉了?
福伯心里有些打鼓,其他短篇故事也不错。
就是不知道这老弟能不能接受。
听春生的意思,这人很有傲气。
与人交谈,单刀直入,一言不合就撤退。
这样的人是最难谈拢价格,你不知道他的心里底线在哪。
况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对自己很不利。
陈闲平静道:“福伯,你看我能不能这样,我只要最基本价格,千字十文,剩下的每卖出一本,我拿售价的十分之一如何?”
福伯顿时摇头,无奈道:“陈老弟,不合适,书铺还要提供纸张、油墨、校对、人工、运输、售卖成本,而老弟的抽成太多,这不合适。”
陈闲叹气,拱手道:“如此,只能寻别家合作了。”
干脆起身离开。
福伯怕的就是这样人,说话做事干脆,说不合作就是合作。
不是你不是农户嘛,身上都是补丁,难道不缺钱吗?
福伯温和道:“也罢,老哥是个实诚人,这件事我要去请教一下我家少爷,我做不了主。”
接着,福伯掏出钱袋,“这里总共五篇奇幻故事,老哥全要了,千字一百五十文如何?”
差不多一万多字,陈闲拿到一两银子。
点头笑道:“合作愉快。”
福伯忽然发问,“不知陈老弟住哪里,要是得到消息,老哥一定拜访。”
“青霞村。”
又捏捏纸张,忽又一问,“不知道老弟学了多久学问?”
在他看来,这又是一个科举无望的老儒生,无奈之下做了农户。
定是彻夜苦读、做学问多年的老儒生。
最起码十几年有的苦读。
陈闲:“一年半。”
震惊福伯一整年,别的短篇故事不说,单说,女鬼这篇故事,其中蕴含的哲理句子,不经年苦读,很难总结出来。
世上很多人害人比鬼还凶。
我怕鬼鬼却并不伤我,我不怕人,人却伤我遍体鳞伤。
张大嘴巴,见陈闲表情认真,陈家人也淡淡点头。
仿佛听到这荒谬至极的话,福伯自闭了。
咱也当初也上过几年学呢。
又见红纸褪色,料定陈闲已经被生活磨平棱角,“陈老弟稍等,我有一份东西赠送给你。”
不多时,去而复返,手中拎着笔墨纸砚。
淡然笑道:“老哥闲来无事,也学那书生附庸风雅,闲着涂鸦,这残旧的笔墨转赠给你,希望老弟不要嫌弃。”
“算是我的伙计对你的不敬作为道歉。”
“希望,老弟能创作出更多精彩故事。”
陈闲看着那几乎是新的一般毛笔,微笑道:“多谢。”
不得不说,这名叫福伯的汉子,很会做人。
福伯又好似随意道:“那春生是我远房侄子,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索性这次让他回去种地,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陈家人接着去粮店买了十几斤面粉、十几斤大米。
买了一大桶油。
看了看两女的头发,去了布庄。
直接买了两尺布,花费二十文。
陈闲:“丽娘你俩自己做一个帽子暂时遮蔽一下。”
丽娘摆手:“不了,布多贵啊,村里人也有短发啊,没那么矫情。”
陈闲:“终究陈家亏待了你。”
拗不过陈闲,涩声道:“谢谢。”
默默计算今天的花费,虽然是一两多银子,摸摸身上的补丁,有心想给全家置办一身衣裳,干脆作罢。
到了集市上,买了十个烧饼、十串糖葫芦、一斤麻花糖。
回去的路上,丽娘思索片刻,“相公,我觉得咱那凉皮的生意可能要挪挪地方了。”
“嗯?”
“我和霜妹去卖时候,听货郎说了一句,县丞吩咐百姓修复城墙,靠近城门口那一块,聚集了很多摊贩。”
陈闲细细思考其中可能性,直接去了城门口考察。
确实聚集了很多摊贩。
陈大柱兴奋道:“爹,在这里摆摊可能还真行,都是壮劳动力,天气又热,凉皮凉爽,百姓又在挣钱,说不定真能将摊子铺开。”
全家人举手表决,全部一致同意。
镇上柳树边集合。
李老汉躺在车子上假寐,忽又看到陈家人,笑呵呵道:“吆,大柱爹,买了不少东西呢。”
陈闲掏出麻花糖递了过去,“李叔,回到村子能不能少说我家买东西的事,我接了一个小活,每日熬夜写话本,不想被人编排,能行吗?”
李老实摆手拒绝,那么金贵的东西,一看就不少花铜板,他哪里有脸皮接过来。
架不住陈闲再三推搡。
老汉终究没把持住,细细咬了一口,芝麻的香味和麦芽糖的香气杂糅在一起,香酥脆。
麻糖的碎屑掉落在掌心,他细细用舌头舔一口,将所有碎屑卷进口中,仰头全部吞了下去,喉咙微动,细细咀嚼。
“真香啊。”
小心翼翼将剩下的麻糖找树叶包好,放在怀中,“嘿嘿,拿回来给我家毛蛋尝尝。”
回去的路上,又看到了几块牛粪,很是熟练一脚将牛粪踢进粪箕中。
到了村口,正好是中午,大榕树下CBD还没有聚集起来,陈闲松一口气,他是真怕那些嘴快的妇人,一句,赚了钱。
版本一:大柱爹赚了几百文,真让人羡慕得眼睛发红。
版本二:什么,大柱爹赚了一两多,听说还在镇上又找了一个媳妇。
版本三:什么啊,大柱爹找的还是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青霞村他不打算回去了,在镇上买了房,孩子也不要了,只想和人家一家过。
版本四:果然有钱就变坏。
虎头虎脑的小孩,乐呵呵喊道:“爷爷,你终于回来了。”
李老实笑眯眯从怀里掏出麻糖,小心翼翼解开树叶,见麻糖早就破碎,面色发酸,遗憾道:“爷爷不小心弄碎了,不过,味道倒是极好,香甜酥脆。”
毛蛋眼睛亮晶晶的,接过来,用黝黑的手指去捏,干脆后来直接用舌头舔,笑嘻嘻道:“喷香!真好吃,爷爷也尝尝。”
伸手去喂老汉。
一老一少互相吵闹,牵着牛车,脚下是坚实的黄土地,渐行渐远……
从古至今,在地里刨食的农民是最苦的,干的活是最重的,可他们没有受到最好的待遇,所求的仅仅是活着、吃饱饭而已。
可惜,这颠倒的世道,农民反而最穷,社会地位最为卑贱!
陈闲望着离去的老少,涩声道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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