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藏着杀心如刀。
已过天命年纪的书院教书先生悚然大惊,一个踉跄摔到椅子下后也顾不得什么举止风雅,直接是连滚带爬地逃到了后院,闩上了门闩后才瘫软在地喘了口气。
只是还未回过神来,身后漆黑的私塾书房内就闪出了七八个体型健硕的大汉,一拥而上将这个毫不会武的老儒生五花大绑瞬间制服在地,丢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那紫袍年轻人端了杯热茶,躺在一张摇椅晃动起来,看起来十分悠闲,身侧站着的大汉他都不认识,但从一身飞鱼服流纹内甲可以看出这伙人就是那臭名昭著的承天卫。
老儒生双手被缚被丢在院子里,想要起身却是万万不能的,只能像一只蚯蚓那般在地上扭动身子,万分狼狈。
紫袍在身的刘子明见状捧腹大笑道:“兄弟们,柯老夫子在给我表演绝活蚯蚓爬哩!”
闻言这群承天卫都哄笑了起来,那姓柯的老儒生倒也硬气,当下就不再爬动,而是任着脸面着地化作一摊烂泥贴在地面,任他处置羞辱也不开口求饶一句。
见他闷不吭声,刘子明将瓷茶盏放在一旁的桌台上,叹气道:“说来晚生也是读书人,向来是尊师敬老,你虽罪恶滔天,倒也有几分骨气,晚生也不好辜负您这份硬气,来啊,将这柯老先生架口大锅,给煮了。”
柯老夫子这下可再也硬气不起来了,瞳孔瞬间瞪大,猛然用头顶起身子,怒瞪着紫袍男子,大骂道:“刘子明!你私下用刑,草菅人命,我,我……要告官!”
刘子明一脸无辜道:“老先生,我就是官啊,你有何冤情速速说来便是。”
“我呸,我有何罪过自是到京兆府走一遭,岂容得你这朝廷鹰犬枉自用刑,坏了法度。”
紫袍男子冷笑道:“你倒是大义凛然,不过你说的没错,若是问罪自然是不合法度,但晚生不是来问罪的,而是为寻私仇而来。”
那名唤柯有道的老儒生灰头土脸的,显然是愣了一下,左右思量起来好似也想不起是怎么和这位身份显贵的贵公子结的仇怨,那年轻公子倒是气态极好,只是他身边那些凶神恶煞之辈可没有耐心等待,纷纷抽出大刀快步逼近。
此时他嘴唇发干,又气恼又无奈,生怕这伙无法无天的胥吏下黑手,情急之下猛然后记起了一事,连忙问道:“想起来了,可是那逃了私塾的小女娃,叫,叫小荷花的。”
刘子明微微一笑,挥手斥退了手下的承天卫,说道:“能想起来嘛,你继续说。”
柯有道心想,事到如今装什么硬汉在这位贵公子面前根本就不好使了,活了半辈子求气节,此时有生死之危,保全性命要紧,不如借坡下驴就此示弱,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是此理。
于是老儒生便脸色骤变,挤出一副受尽委屈的苦涩面容来,哀声道:“大人明鉴,大人昔日将那女娃托付于书院,我本欲悉心照料教她识字明礼,不料她本性桀骜,屡次不服管教,更爱寻衅滋事与同窗之间好勇斗狠,品性顽劣不堪,那日我罚她禁闭半日以养心性,不想这女娃竟然一气之下从书院逃走,我遣人去寻,可天大地大却难觅踪迹,我又有派人去大人府上送消息,可贵府已然人去楼空……”
紫袍公子端坐于椅上,双手扶着扶手,伸出手指轻轻捏住一杯茶水瓷盏,在手中缓缓摩挲,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玩味,却沉默不语。
见那年轻公子似有几分信了,那老儒生便紧咬牙关,沉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便孩子有万般顽皮,我等身为师长,又岂能推卸责任,大人若要怪罪,柯某甘愿领受,可这仇字,实无从谈起。”
噗嗤一声,那杯滚烫茶水泼洒在那老儒生的脸上,烫得他牙花翻起,胡子翻飞,惨叫起来在地上打滚。
年轻公子将价值不菲的翡翠瓷杯猛然一摔,那杯盏砰的一下碎成几块,将那老儒生吓的不轻,缓过疼痛来又是全身发抖,低头却眼冒凶光。
刘子明半蹲在他身前,抓起他那高阔的衣领,怒意道:“好好好,老学究就是会编故事,说起谎话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你做的那些丑事,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难道就不会忏悔?能睡的觉着吗?”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老儒生浑身酸痛,满脸滚烫,语气十分虚弱。
刘子明松开抓住衣领的手,对一旁的一名承天卫招了招手,那名身材纤细的承天卫快步走进了私塾,没过片刻就取来了一本厚厚的名册。
那老儒生见到名册的时候心瞬间凉了半截,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瘫在地上。
刘子明接过册子摔在他面前,冷漠道:“这上面记载有你勾结贼人,行人口拐卖的不法之事的证据,对比书院名册就知道少了那些孩子,我想,小荷花便在名单上面吧。”
铁证如山,那柯有道知道抵赖不掉,这才磕头求饶道:“小老知错了,大人宽宏大量,饶我这一次吧!”
刘子明一脚将他踢翻,踩在他胸口,冷笑道:“饶你?你知道干的这些丑事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孩子的双亲找上门来却被你们灭了口,我到京歌才知这里上山的那条路是他们的尸骨堆成的,你这道貌岸然,目无王法的混蛋畜牲!”
老儒生愣了一下,兴许是知道那位年轻公子不会放过自己干脆露出狐狸尾巴,竟然嘴角翘起,得意大笑道:“看来老夫今日是不能善终了,既如此也没必要和你这后生逞这些口舌,不怕告诉你,你送来的那小女孩发现了我的秘密,我本欲杀她,却给她逃走,老夫便雇了几个地皮流氓招呼这女娃,想来那女娃身躯瘦小,不知道会不会吃不消这等福分……”
砰一声刘子明又一脚踩在那老儒生脸上,将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与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溅起一片污水,那老儒生闷哼一声,牙齿脱落嘴角渗血,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刘子明将他整个人消瘦的身子提了起来,打了两记响亮的耳光,斥道:“你一个老不死的撑不起这么大的产业,告诉我,你背后是谁?”
那老儒生脸庞狰狞全是泥土,牙齿尽碎和血吞,语气虚弱,狞笑道:“是你永远也惹不起的人。”
刘子明敛去怒意,道:“很好,我倒想知道在京城里,有什么人是本官惹不起的?”
那老儒生贴近刘子明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一向处变不惊的刘子明瞳孔猛缩,眼中泛起一丝异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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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太平,霄汉广场,天子门下。
两千名禁军甲士持枪列阵,银甲包围了整座广场,剑戟森森,大内禁军统领柳千秋腰间按刀,站在天子门下,一夫当关。
三司衙门暗卫和明卫封锁京中要道,和城门司,京兆府三方合力将观看大典百姓驱赶在广场四方修筑的观典台,以防骚乱。
诸子百官云集,王公贵族们纷纷走在御道之上,文官以权势无双的宰相秦清泉率领,武将由奉旨回京的公孙璃将军指挥,秩序井然。
三寺三司六部大小官员皆在其中,设下座赐,之后后宫那些贵妃常在答应才人陆续登场,按品秩尊位从低到高依次入场。
内廷人员没有资格入席,在布置完整个场所一应事宜后便要回宫候着,南陵朝宦官地位不高,除了一个武功冠绝大内的曾老太监做到了掌印太监兼事务府大总管的两个要紧位子之外其余的太监皆碌碌无为。
白马寺那些正道的江湖人士被安排在大典广场的最后方,也是天子尊驾前的最后一道防线,比在白马寺东西南北四禅院时人数还多了数倍,这里面鱼龙混杂着许多慕名而来的江湖门派,借此捞取功名利禄的沽名钓誉之徒更是比比皆是,能靠得住的无非就是终南山少林寺武当山龙虎山几家而已。
东边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位高权重,受皇恩浩荡特赐下座赐,可遇君不跪,享百官朝拜。
配角已至,主角当现,礼部乐声起,四方火坛烽火燃,百姓欢呼,声震天地,诸多京外百姓,首见圣上龙颜。
着明黄色龙袍之皇帝陛下,拂袖登台,其侧立有南陵朝正统皇后,貌虽非绝美,然气场威严,母仪天下。太子殿下与诸位皇子亦在其旁。
忽有太监高声宣道:“陛下驾到~”大典遂启,文武百官整肃官服,敛去笑容,跪地叩拜,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万民皆行跪拜大礼,环顾全场,唯首辅大人与数位大学士及白马寺诸江湖大师可遇君不跪,此乃恩宠,然稍后之向天祈福仪式,乃古之旧制,纵天子亦须奉天承运,无人敢不跪。
祈天盛典于昭天台庄重举行,皇帝陛下亲率众生虔诚祭拜先祖大贤。术士施法占卜,僧人诵经礼佛,一则祈愿国家国运昌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二则消弭灾祸,破除厄运,为京城近来的诡异之事转运,超度英魂,化解罪业。
整个仪式历时不长,不过一场暮雪飘落又停歇的时间便已完成。此刻,皇帝陛下立于至高之处,面对万千子民,沉声道:“大典告成,万民同庆。然曾有魔道妖人对我南陵朝口出狂言,欲取朕首级,夺朕妃子。朕今日便在此处,备好百万雄师,高手如云,只待这些宵小之徒前来,万民共睹。”
广场之下一片骚动,皇帝陛下端坐于龙椅之上,瞥了一眼身旁的皇后,示意仪式开始。身为后宫之主的妇人向君主微微施礼,而后对身旁的女官颔首示意。女官悄然退离昭天台,与此同时,齐公公高声宣唱,传各位秀女进殿。
须臾之间,鼓乐齐鸣,七十二名秀女身着华丽服饰,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来。
她们按照既定的顺序,向皇帝行礼,并自报出身与家门。皇帝则微笑着审视每一位秀女,不时与皇后低语几句。在场的大臣们也暗自观察,心中盘算着哪位秀女能得到皇帝的青睐。然而,皇帝的心思难以揣测,这场选妃大典的结果究竟如何,无人能知。
三司衙门拱卫外围以防百姓闹事,天子安危自有禁军负责,不过生性谨慎的承天司周司丞还是在皇帝身边安排了几十名身上不俗的暗探以防万一,这些人扮作太监宫女的模样混入内廷随驾伺候,一旦事有不对就可以第一时间保护陛下撤离。
西边的观景台上一个身着紫袍兜帽遮面的男子混在人群中远远注视着大典的进行,西侧离昭天高台的位置最近,这里视野极佳,若有宵小作乱,这里便是最佳的增援路径,然而此刻为止大典过半仪式都是风平浪静,未起波浪。
而当第四十四号秀女立于皇帝跟前时,紫袍男子骤然面色惊变,眼神变得炽热起来,此秀女竟是故人旧识!
按常理而言,以她的家世本不应现身于此,可她为何会入宫参选?
那女子身形纤细,肌肤莹润剔透,一对柳叶眉,唇上一抹樱桃红,正是那娇艳动人的百花楼新晋花魁柳青儿。
中人之姿的皇后娘娘从陛下眼中看出了他对此女的喜爱,会心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仪式热火朝天地举行着,百姓们议论纷纷,哪家的秀女最为娇俏可人,哪个姑娘胸脯最为汹涌,腰段最为婀娜,全然不知危机将至。
当女官喊道:“传南疆秦氏女子,秦锦瑶。”
在场众人的目光皆汇聚于一名身着乌黑长裙的女子身上,此女子与其余秀女迥异,装扮甚是特立独行,据传其不为皇后所喜,选秀前被遣丢到司礼监去学习规矩,吃了很多苦头。这来自南疆的女子不懂礼数,却不知何故讨得了君上欢心,得以入选秀女名册,此刻引得众人议论纷纷。然而,唯有在场的寥寥数人知晓这姑娘的背景,身着紫袍玉带的刘子明知道,那位身着黑金虎服的秦宰相也知道。
就在此时,乌云滚滚压天而来,霄汉广场的汉玉地板发生了一阵剧烈的震动,同时传来无数的鬼哭狼嚎。
一名手持油纸伞的白衣男子踏空而来,脚踩在天子门,胆大包天地在圣石玉墙上踱步,面对千夫所指,自顾自笑道:“巫王秦楚,奉陛下所邀,前来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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