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谷卢斩风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竟然沦落成了过街老鼠,身为天下魔道排名第六的大枭雄,更是半步长生境的武道高手,好不容易逃出了大内禁军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又被承天司这伙阴魂不散的游魂盯上,门下的徒子徒孙更是死伤过半,逃散大半,只有大弟子董虎忠心耿耿陪自己杀出了重围,慌不择路间,二人躲进京畿之地城郊二十里外一个叫做布衣谷的地方。
布衣谷地下商业繁华,各行各业的隐晦门道,古玩字画、奇珍异兽,无有不包,因夜不禁绝,灯火如白昼,故有“京歌鬼市”的说法。
灯笼高高悬挂在每家每户的摊子前,人流如潮,形形色色的江湖怪客贩夫走卒来来往往,鱼龙混杂间,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对其貌不扬的落魄师徒。
獐头鼠目的低矮老者在一名身背长条包裹的魁梧刀客的搀扶下缓缓走在街道地头,老者呼吸轻微,不时喘起咳嗽,似乎受了严重的内伤,魁梧汉子东张西望,似乎想寻那治病医馆,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身边还跟着几尾“不干净”的尾巴。
魁梧汉子环顾四周,低声道:“师父,您老人家再等等,那几个“尾巴”跟着很紧,得想法子甩掉才行。”
那低矮的白须老者眼睛骨碌碌一转,忽然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前方游人如织的闹市区,眼神中闪出明亮艳丽的光芒,前方正在举办篝火盛会,上至家财万贯的商人,下至身无分文的乞丐,人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有几个孩童看着这一对穿着神秘的师徒私下里嘀咕了几句,哈哈大笑起来。
魁梧刀客见师父停了下来,不解其意,小心翼翼看了四周一眼,提醒道:“师父,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白须老者摇了摇头,只是望着远处的欢腾场景怔怔出神,叹气道:“董虎啊,你跟着为师多久了?”
名为董虎的无情谷首席刀客想了想,道:“从小就跟着您,怎么着也有快三十年了。”
白须老者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壮硕徒弟,满眼欣慰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就比我高了,时间真快啊……”
刀客董虎静静看着身边这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眼神流露出黯淡之色。
白须老者苦笑道:“我卢斩风纵横江湖多年,如今老了,是岁月不饶人呐不服不行,本想着干完这一单换了些钱,就金盆洗手了,可是我错了,哪那么容易抽身啊?人在江湖就身不由己,唉,姓向的秃驴说的没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董虎想说些什么,却见卢斩风伸了伸手,从他背上取过那杆长条布卷,卢斩风剧烈咳嗽了一番,沉声道:“你走吧,你还年轻,没必要陪我死在这里。”
董虎脸色骤变,冷汗直冒,道:“不,师父,我们一定逃出去的!”
卢斩风解开布卷的一角,露出其中寒芒刺目的金属光华,转头怒目而视,厉声道:“董虎!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我无情谷的弟子,滚吧!”
那董虎整个人怔在原地,焦急道:“师父,这里是闹市区,朝廷的人也不敢在此动手,我们想个法子逃走,将来再……”
卢斩风一把抓住了大徒弟的头颅,与他眉心相顶,忽然柔声道:“小虎,你以为只有朝廷的人想杀我们吗?”
此话一出,董虎猛然抬了抬头,耳边不断有游人的欢笑声传入耳窝,可他却能察觉到那些笑意背后的瘆人幽静,心下想到自己师徒二人如今身处如此险境,只怕粉身碎骨也难逃生天,只是想到二人无情谷这个魔道宗门怕就要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泪水瞬间就湿润眼眶。
卢谷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徒儿啊,去吧,活下去才能出人头地,才能给为师报仇,这是为师对你最后的嘱托。”
董虎猛然擦去眼泪,扑通一声四肢跪地,当当当磕了几个响头,声色惨烈道:“弟子董虎谨遵师命!!!”
卢斩风看着大弟子落寞而去的背影,眼神温暖了几分,可下一刻眼神骤变得如刀锋般锋锐!转身踏出一步,整条街都抖了一抖!几十名隐藏在阴影的承天卫同时惨叫出声,从四面八方摔落!
白须老者抖落长条布卷的束带,取出那柄重达近百斤的鎏金钢叉重重地砸在地面,对着人群中看不清的敌人,讥嘲道:“不是要猫捉老鼠吗,怎么老鼠站出来了,猫儿反而鬼鬼祟祟的?”
刚刚还声势浩大的烟火和乐声舞蹈戛然而止,布衣谷的人群迅速围拢了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如此滑稽的画面:一个低矮老者头手持一柄钢叉在夜幕下对着身前空无一人的街道隔空喊话。
卢斩风静立了一会,见没人现身,不禁哈哈大笑,道:“喂,怕了卢某人不成?既然你们不敢出来……”
白须老者转身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官们一眼,手中钢叉缓缓抖动了一个弧度,尖声道:“那我就帮你们一把!”
那鎏金钢叉猛然刺出三道凌厉无比的罡气,炸向猝不及防的布衣谷人群,砰砰砰,三个百姓被罡气贯穿了胸膛,倒在血泊中,人群顿时乱作一片,人人如惊弓之鸟,向四面八方连滚带爬地逃命去。
卢斩风嘴角扯了扯,随手伸手一探抓来了一个在混乱人群中被大人们撞到的少年,将他一把高高举起,轻笑道:“小孩,我丑吗?”
那少年被吓得屁滚尿流,哇哇大哭,“不丑不丑,再没有比你这老爷爷更俊俏的了。”
白须老者笑了笑,缓声道:“小孩子说谎话可就不是乖乖了,我明明听见你和你的小伙伴说“那个穿着古怪的家伙必然是个丑八怪,不敢见人才如此打扮”,是也不是?”
那少年哭爹喊娘,双腿不停的挣扎,求饶道:“我错了老爷爷,再也不敢了。”
卢斩风将他轻轻从空中放了下来,摸着少年的头,笑道:“不敢了?嗯,这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跟我爹说过,你知道我爹是怎么说的吗?”
那少年双腿发软,拼命摇了摇头。
卢斩风张开嘴巴,露出两颗腥臭的大门牙,笑道:“他说,‘不给你的教训,你永远也记不住’,然后他就打了我一顿,打掉了我一嘴的牙,往后岁月就剩下了这么两颗。”
那少年瞬间吓晕了过去,白须老者拎着这穿着富贵的少年,身边街道早已空无一人,他叹了口气,缓缓举起钢叉对准少年瘦弱的身躯,那少年身板还没有钢叉的一端刃口那么粗,这轻轻一捅,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先是十几支弩箭激射而来,紧接着配合两记重锤呼啸砸向这老者头顶,卢斩风轻轻拨动钢叉,当当当,格下那些承天司专用的刺杀弩箭,然后手臂微弯,徒手一掌拍出,将两记重锤改变了弧度,砸向一旁的酒肆摊子,轰隆轰隆声落下,占地不广的小摊子化作了一片平地。
一个中年汉子斜身闪出,随势夺起两柄销金大锤,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往姓卢的魔头身上敲去。
同时四面八方射出几十条粗壮渔网,配合那使锤汉子将那白须老人团团困住,那卢斩风倒也不是等闲之辈,那重锤看似势大力沉却过于缓慢,根本近身不得,那渔网密不透风,却在他眼中视如白纸,他堪堪躲避,在承天司渔网真中竟能如鱼得水般肆意撒欢。
很快,那卢姓老魔头失了耐心,巨手翻动,真气流转十余丈,渔网哗啦作响,为掌力所破。那大锤落空后,卢斩风以大掌钳住中年汉子头颅,猛力砸向一侧,连带着十几名承天司战力最为顶尖的铁面斥候,一同被掷入四处民房,伤亡惨重!自始至终,卢大魔头手中钢叉未曾发力,仅见其吐了口浊气,咳嗽数声,便将敌人尽数解决。
白须老者缓缓走向那爬出废墟的使锤汉子,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只是打个前站,咳咳,何必强出头呢?就为了这么个素不相识的少年?”
那苟延残喘的中年汉子满脸不屑地看着这个矮小精干的老头,嘴角微微翘起。
卢斩风皱了皱眉,忽然踏起一只脚发力踏向那中年汉子的胸膛,脚上的真气盈满,这力度足以将此人胸膛踩烂!
当!
白须老者那一脚踏到了一柄出鞘的钢刀之上,寒气顷刻间渗入脚底板,他急忙向后掠出几里地,后背却撞到了一个无形的气墙!
卢斩风握紧那柄鎏金钢叉,眼里泛起一丝无奈,四面八方有麻衣刀客涌入此方天地,眼前那名刚才出刀的家伙一身白衣!
卢斩风心头一惊,这么年轻的公子哥竟然是名重魁境的高手,这些麻衣刀客个个也身手不俗,并不好对付,老人眼光一瞥,嗯,怎么还有个老道士和一名读书人?
长相粗犷的黄袍道士手弯拂尘,腰悬符剑,站在刘子明身边打量了卢斩风一眼,又看了看南宫,“是个不错的练刀桩子,不过先说好,最后一口气要留给贫道。”
白衣刀客默不作声。
换了儒生打扮的刘子明扶起了那受伤不轻的使锤汉子,对其缓声道:“陶武昌,有勇无谋,你这性子真挺适合去投效边军的,让你跟着咋就动手了?”
陶武昌脸色惨白,颤声道:“对不起大人,我……”
年轻人挥了挥手,让人把刚才被承天司救下的那少年带过来,那少年其实早已经醒来只是在装睡而已,年轻人捏了捏少年的鼻子让他透气不出,他立刻大叫求饶。
刘子明轻声道:“小孩,我救了你是不是应该回报呀?”
那少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可没钱。”
刘子明轻笑一声,“我不要钱,要命。”
那少年哇的一下又哭出了声,抱住刘子明的大腿,说什么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弟弟成群嗷嗷待哺,万万不能取走我的性命呀。
“不是要你的命,总之因你之故我陪上了十几个兄弟”刘子明打赏了这少年一个脑瓜崩,淡淡道:“你先欠着,将来为朝廷效力,杀蛮子抵债吧。”
少年听此人说不要他的性命,还能让他为朝廷效力,登时大喜擦去了眼泪,就此事答应了下来。
刘子明指了指被抬上担架的陶武昌,低声道:“他就做你师父,等你长大了就去边关当兵。”
少年点了点头,被承天司的人带离了此地。
白须老者眯了眯眼,对这出小插曲并不上心,他只是有些忌惮那手握凶刀的白衣人,同时明显感觉到那老道士身上杀气极重,实力也是深不可测。
“朝廷养的走狗吗?”獐头鼠目的白须老者横起那柄钢叉,哈哈大笑,道:“一起上还是轮流上,卢斩风何惧之有?”
那读书人却突然开口道:“卢老前辈,此事尚有回转余地。”
卢斩风手指压低那钢叉刃口,“哦?说说看。”
刘子明轻声道:“只要老前辈说出白骨山的所在,承天司上下既往不咎,朝廷那边我也能替老前辈遮掩过去。”
白须老人挑了挑眉毛,阴沉道:“你有这么大的能耐?那么我要是抓了你,他们岂不是会投鼠忌器?”话罢一个急掠扑向那读书人,哪想刘子明不躲不闪,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那白衣刀客出刀拦路!
反手持黑刀,抡起一方明月!
卢斩风偷袭无果向后躲闪,身上的无袖袄衫上却出现一道细碎的淡淡刀痕,白须老魔头手指抹过胸前,有丝丝腥味血痕,平淡笑道:“向竹海,死在你的刀下吧?”
南宫少卿不置可否,手指按住刀身,寒光四溢照亮卢大魔头的淡紫色瞳孔。
魔道排名第六的魔头卢斩风横动手中的鎏金钢叉,三端尖刃直指白衣刀客。
四周高处的天雷门人纷纷按刀。
南宫少卿破天荒地采用双手握刀的姿势,连是那向来肃杀刀身黑金的天问刀也悄悄地转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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